一
　　 文婷和刘强相隔千里却认识，缘于他俩上过一所高中。
　　 文婷大学毕业后，辗转到东莞做了一名报社编辑，买了房子，与同单位的老沈婚后生有一女，转眼间已经长到11岁，经济上虽然不愁吃喝，但也宽松不到哪儿去，眼下生活日趋平淡。刘强在高二的时候辍学去重庆打工，一年后与邻村的一位初中女同学奉子成婚，后在县城陆陆续续做点生意，如今在县城中心开起来一家连锁酒店，小富有余，但一双儿子却不学无术，难以管教。
　　 俗话说的真对：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话对刘强、对文婷都一个理儿。
　　
　　 二
　　 文婷赶着十一长假的点儿回到老家，刚放下行李，手机响起微信的嘟嘟声。
　　 打开一看，是建了半年的高中同学群里的群消息，主要内容是通知2号的同学聚会，报了名的人员务必要准时参加，还附上了人员名单及日程安排，文婷大概瞄了一眼人名，看到其中就有刘强。
　　 文婷这才想起一个月前同县城的老同学赵曼曼在微信里问她报名的事儿，当时她好像也没有拒绝。
　　 此刻文婷有些后悔，正纠结着找个什么借口不去，刘强通过群加了她微信。
　　 文婷没想到刘强会加她，更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打招呼。
　　 他们两个那场萌芽般的恋爱，无非就是几封书信的你来我往，后来随着刘强的辍学早已死在了摇篮里，缘浅缘散，顺其自然。
　　 强像老朋友一样问她是不是已回到老家，路上顺不顺利。
　　 文婷礼貌地回复后，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但刘强却很健谈，主动说起这些年的过往和家庭。
　　 感叹说看了她微信照片，觉得她比原来更漂亮，有了成熟女人的味道。
　　 “都老了，中年人了！”文婷一边翻着刘强的朋友圈一边淡淡地说。
　　 朋友圈里的刘强很光鲜，有几张照片是他在酒店开业仪式上发言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也放了几张家庭生活照，宽大的房子里摆放着彰显富有的实木沙发和一些古董摆件。
　　 “你夫人很美呀！”文婷说这句话是真诚的。
　　 “她又不用上班，人生乐趣就是买买买。”
　　 “过生日让我送她一个LV包，两万多，没一点持家意识。”
　　 刘强随意一句话显露自己生活水平。
　　 “那是因为你能干嘛！”文婷这句话也绝无妒忌。
　　 “要是咱们两个在一起，你过生日，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想办法摘给你。”
　　 文婷在这头，愣了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自己有点忙，没回复这句。
　　
　　 三
　　 聚会的地点定在县城郊区的一个农庄里。
　　 同学们一见面，各种感概，各种唏嘘，多情的甚至泪流满面。
　　 刘强和同学们一个个打着招呼，他和微信圈里的照片上差不多，一米七六的身高，穿着一双带勾的白色运动鞋，还算保持着一副不算中年男人的油腻状态。
　　 看到文婷，不动声色地举起红酒杯，“文婷，还是这么年轻！”
　　 推杯换盏的时候，刘强顺势有意无意地轻碰了下文婷的腰间，文婷一颗心跳了下，又跳了下。
　　 文婷不由悄悄打量下自己：都36岁了，有健身习惯的她，让160的身高体重始终保持在50公斤上下，今天穿件白衬衣扎在蓝色牛仔裤里，很有一种青春洋溢，气质尤佳的舒服感。
　　 几个女同学一个个光彩照人，估计都和文婷一样，来之前都花了精力拾掇自己。
　　 赵曼曼留着个直发，染了流行的黄棕色，和刘强自然地嘻嘻哈哈，一点都没当初在高中时看刘强时那副仰视的样子。
　　
　　 四
　　 文婷突然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妒忌感。
　　 这种妒忌感一会儿又被三三两两的老同学叙着旧情冲淡。
　　 晚宴上，大家都喝高了，你搂着我，我抱着你，还有的乱唱些歌。
　　 刘强晃晃地过来举着酒杯坐在文婷旁，轻声：“能和你单独到房间聊聊吗？”
　　 文婷一晚上不停地被敬酒，也有点晕，看了看满桌不停各聊各话的人，确认没其他人听见。
　　 她有点恍惚，去了趟洗手间，看看自己的妆容，敷了点粉，补补还能遮住长出的几个斑。口红全吃没了，再抹上点橘红色，柔和的洗面台灯光下还有了点光彩的模样。
　　 文婷呼了口气，刚从马桶起身提内裤时，瞥见自己生闺女时剖腹产留下的那条长长的疤痕，它像一只蜈蚣似地趴在皱巴巴的小腹上，像秋天树上落下的树叶，既干瘪又丑陋。
　　 她一直在刘强面前那么骄傲，那么显得有女神范儿，如果真要和他发生点什么，怎么能带着这样的疤痕，这样丑陋的身体。
　　 文婷不由得被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
　　 刘强微信发过来了：“你知道男人对初恋的感觉吗？那是他心上永远开着的花，他一定要结出属于他的果子。”
　　 “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你在一起。”
　　 文婷看到手机似乎打了鸡血，一直嘟嘟地在那唱歌。
　　 刘强顺着酒劲儿，语言也更加放肆：“我现在发财了，也有能力拥有你，我们再续前缘吧，我现在资产上千万，县城好几套房子，你要是喜欢，送给你一套。”
　　 “如果能和你在一起一个夜晚，我死了也值得了。”
　　 文婷突然觉着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陷阱，又像是踩到了一坨狗屎。
　　 文婷决定结束这场晚餐，尽快回到座位拿上外套回房间休息。
　　 刚一打开洗手间门，刘强挤了进来，一把把文婷拽进怀里，以火箭的速度，在文婷的脸上亲了一口。
　　 文婷闻见一阵酒和腐肉的气息，一种动物求偶的气息。
　　 文婷想眼下脱身才重要，推开刘强，对着他那副此刻丑极了的嘴脸平静地说：“刘强，麻烦你先出去一下，这是女厕，里面还有其他人在，如果你真对我好，能让我去拿一下外套吗？我感觉有点冷。”
　　 刘强猛地把文婷放开了，嘴里不停说着抱歉，说自己喝高了，脸上却一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表情走开了。
　　 文婷平复下心情走出了洗手间，回到餐厅拿上外套和房卡，找好机会和另一位女同学一起回到了房间里。
　　 走的时候，文婷看到赵曼曼似乎也喝多了，搂着似乎同样喝多了的刘强大声哭诉着衷肠。
　　
　　 五
　　 文婷走进浴室，准备洗澡。
　　 眼睛不经意地又碰触到小腹上的那条疤痕，它在暖暖的灯光下变得生动起来，像一支有造诣的画家用画笔绘下的最有型的一片竹叶，温润如玉。
　　 文婷心底发出一个声音：这是闺女留给我的记号。
　　 想起闺女那张长得特像老沈的清秀脸庞，想到老沈从护士手上接过来闺女时那副感天动地的神情，文婷想好好洗个澡，彻彻底底地冲掉身上的所有污垢，包括内心。
　　 刚躺在床上，一条微信发了过来。
　　 “媳妇，在家多陪陪爸妈，玩开心点，我刚陪着闺女从培训学校回来。”还发了一张城市里夜色斑斓的美景图片。
　　 “嗯，好，你们也早点休息！”
　　 回了信息，文婷准备从包里拿出面膜敷上，看到了昨天在药店刚买的那管进口疤痕药膏。
　　 记得当时药店里一个推销药品的小姑娘说：用了这管药膏，剖腹产留下的疤痕就会变得像没生过孩子时的皮肤那样光滑。
　　 “怎么会！”文婷嗖地一下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酒店铁质的垃圾桶内响起悦耳的清脆声，像一曲钢琴曲终了时最后的那个音一样动听。
　　
　　 六
　　 一个舒适又安稳的觉醒来，文婷发现自己连梦都没做一个。
　　 和同学整理好下楼来到餐厅，文婷拿起面前的茶叶蛋剥着皮，听到餐厅里的同学们一阵喧哗，刚咬上第一口，差点没噎到。
　　 “刘强的老婆昨晚连夜突击到酒店，逮到独自开了个大房正在奋战的刘强，三人打成一团。”
　　 “哪三人？”
　　 “后来那个女人被打得惊叫连连实在受不了，半夜报了警。”
　　 “那个女人就是赵曼曼！”
　　 “喔——”
　　 文婷嘴巴张着，慢慢地合上，咬了第二口茶叶蛋，没味，又咬了一口。
　　
　　 八
　　 出了酒店门，十月凉风吹起，一切的纷扰似落叶一样被风吹走，秋天的凉意加深。
　　 还好我带了外衣出来，文婷一边穿上外衣一边自言自语道。
　　 “你还记得县一中对面那家的烧鸡吗？味道最香，闺女最喜欢吃！”文婷想起在机场和老沈分别时随便聊到的那些话。
　　 嗯，今天我要去买烧鸡，最好真空包装，最好多买几只，带回去放在冰箱里，给老沈和闺女慢慢吃。
　　 文婷迎着早晨升起的那抹朝霞，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