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腊八粥
　　
　　 满脸的皱纹
　　 和
　　 满目的期盼
　　 映入
　　 一弯清泉
　　 放
　　 早春的青草
　　 盛夏的柳绿
　　 暮秋的枫叶
　　 冬日的白雪
　　 点燃太阳
　　 用
　　 一点光阴
　　 煮出
　　 腊八粥的芳香
　　
　　 画一个圈
　　 独自
　　 坐在圆里
　　 品尝
　　 酸
　　 苦
　　 甘
　　 咸
　　 嚼碎
　　 曾经的时光
　　
　　 有人挂鞭
　　 有人宰羊
　　 有人脱去旧衣
　　 有人换上窗帘
　　 腊八过了
　　 年便不远
　　 明年的路
　　 依然
　　 很长
　　
　　 二、泪
　　 下雨的时候
　　 我在流泪
　　 流泪的时候
　　 正在下雨
　　
　　 没有雨伞
　　 甚至
　　 我都不想回到屋里
　　 躲雨
　　
　　 就让这雨
　　 顺着落花的蕊
　　 变成殷红的血
　　 流进心里
　　
　　 三、梦幻
　　
　　 马儿跑着
　　 跑着
　　 就到了天上
　　 白云之间
　　 盖起了一幢房子
　　
　　 穿一身花裙子的小姑娘
　　 讲着故事
　　 睡着了
　　 许多的梦
　　 从房子里
　　 飞回了人间
　　
　　 姑娘醒了
　　 马儿却不见了
　　 有人说
　　 驮着一筐春雨
　　 马儿
　　 去耕田了
　　
　　 四、梦之梦
　　
　　 梦
　　 去梦中去梦
　　 有许多的花
　　 有许多的树
　　 有许多的种子
　　 有许多条路
　　 有那么多的人
　　 迈开双脚
　　 大步向前走
　　
　　 太阳
　　 会升起在梦的发梢
　　 风
　　 会把雾霾吹跑
　　 如果
　　 把黑色的墨镜取掉
　　 世界
　　 会变得
　　 光彩照耀
　　
　　 小鸟
　　 是我的心跳
　　 飞翔
　　 让世界
　　 变得如此渺小
　　 不需要
　　 用歌喉去鸣叫
　　 惊雷
　　 会赶走所有烦噪
　　
　　 梦
　　 去梦中去梦
　　 晚安
　　 是今夜
　　 最后一声道白
　　
　　 五、清明节我的眼里有许多石碑
　　
　　 那些各种颜色的墓碑
　　 在白雪覆盖了的荒野里站立着
　　 高的矮的宽的窄的
　　 五十块或者一百块
　　 也许还要多一些
　　 有祖辈也有父母
　　 有叔叔也有兄弟
　　 我看不真切我在一缕香火和纸钱点燃的青烟中
　　 祭拜我的先辈
　　
　　 但是它们确实静穆地站立着
　　 在不应景的白雪映衬下
　　 在一辈一辈祖先耕作过的土地和土地之间的一小块空地上它们用颜色
　　 和最简单的文字拒绝我们的进入
　　
　　 我已经开始思考
　　 现在我跪倒在父母的坟头
　　 朝向自己迟早要进入的目的地
　　 奔跑
　　 我希望会成为
　　 一块洁白的石头
　　 我的子女你们有一天也要像我这样
　　 在每一个清明节的上午
　　 看我看我的时候
　　 请不要打扰我
　　 我只想安静地睡一觉
　　
　　 六、太阳下的孤独
　　
　　 站在太阳下生活
　　 这一站
　　 便是几万年
　　 几万万年
　　
　　 我只是一只灵猴
　　 跳跃了森林里所有的果子
　　 我只是一只老鹰
　　 在山巅之上
　　 用退了羽毛的翅膀
　　 拍打着狂风
　　 我只是一条鳄鱼
　　 用断了骨头的尾巴
　　 掀起巨浪涛天
　　 我只是一只穿山甲
　　 在黑喑中挖掘光明
　　 我只是成群的蚂蚁中的一员
　　 不知什么时候
　　 就会被无情的脚
　　 踩踏得尸骨未存
　　 我只是窜来窜去的老鼠
　　 窃食着别人春种冬藏的果实
　　 忍受着唾弃
　　 阴暗着生活
　　 我是赤道上奔跑着的炽热的风
　　 我是南极洲和积雪颜色一样冰冷的白熊
　　
　　 秦砖汉瓦的宫殿里
　　 我曾经住过一宿
　　 白玉栏杆的小桥上
　　 我曾经梦想着和月中的嫦娥牵手
　　 太阳下站着
　　 裸露的尸骨反射着幽蓝的光
　　 姣好的容颜里面流淌着乌黑的血
　　 只有深夜
　　 太阳站在了天的那一边的时候
　　 黑色才是最好的遮羞布
　　 悄悄地孕育生命
　　 静静地等待希望
　　
　　 站在太阳下生活
　　 我感到孤独
　　
　　 七、家
　　
　　 月季花的花瓣上
　　 露珠想要滴
　　 还没有滴下
　　 洁白的婚纱
　　 拖着地
　　 谁也没有看见
　　 新娘的脚
　　 如何从红地毯的那边走到这边
　　 婚礼的主持人说
　　 牵起新娘的手
　　 拥抱
　　 亲吻
　　 红彤彤的洞房里
　　 有许多梦
　　 也有诗和远方
　　
　　 妻子爱花
　　 月季花上的细刺
　　 刺痛过她的手
　　 丈夫写诗
　　 每行诗里
　　 都把妻子写成了花
　　
　　 后来
　　 再后来
　　 ……
　　 八、孤燕又从南方飞回
　　
　　 燕子从南方飞回来的时候
　　 春天也正好走来
　　 屋檐下那根椽头上
　　 有它的老宅
　　 燕子在这里
　　 住了很年多了
　　
　　 燕子一次一次地飞来飞去
　　 用嘴衔来软泥
　　 用泥筑起爱巢
　　 在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巢里
　　 孵儿育女
　　 蘸着口水
　　 把一根根的小虫子
　　 嘴对着嘴
　　 喂进小燕子的肚子里
　　
　　 这一个春天
　　 飞回老宅的是一只孤燕
　　 那只和它排着人字的爱佀
　　 冬天
　　 停止了呢喃
　　
　　 孤燕
　　 一路上都在思考着
　　 折断双翼
　　 把自己葬身海里
　　
　　 九、门槛
　　
　　 祖父的屋子很旧
　　 也很破
　　 窗户
　　 还是那种小格子
　　 顶棚
　　 用泛黄的报纸
　　 一层一层
　　 裱糊着
　　 记忆
　　 墙角的旮旯
　　 谁都不注意的地方
　　 有一个小口
　　 小口
　　 刚刚能让猫儿进出
　　 祖父说
　　 许多时候
　　 被猫儿追杀的老鼠
　　 一样
　　 会从这个小口
　　 溜走
　　
　　 老屋的门槛
　　 玩大了三代子孙
　　 磕破过膝盖
　　 也碰血过嘴唇
　　 门框上的木板
　　 刻下了深浅不一的
　　 许多痕
　　 娃儿们大了
　　 门变矮了
　　 可是
　　 爷爷的脚
　　 今天却跨不出
　　 这道槛
　　
　　 门外有许多风景
　　 有蓝天
　　 有白云
　　 有枝头上挂着的野果
　　 有山坡上吃草的羊牛
　　 全部被这道门槛
　　 隔走
　　 去了
　　 很远很远的
　　 远处
　　
　　 又有猫儿进来
　　 又有老鼠溜走
　　 祖父
　　 取出陈年的照片
　　 贴在
　　 跳动的心口
　　 浑浊的双眸
　　 等待着
　　 夕阳
　　 从窗户射入
　　 让梦飞出
　　
　　 十、年
　　 是三百六十五个太阳各自转了一圈
　　 还是一个太阳转了三百六十五圈
　　 圆圆地
　　 就要把一年过完
　　
　　 口袋里积攒了一点零钱
　　 额头上多了几条细线
　　 日月的精华
　　 酿造了醇香的美酒
　　 积雪的路上
　　 留下了随时可能被融化的迹象
　　
　　 不想穿衣服
　　 也不想宅家里
　　 只想坐在月亮上
　　 看看人间
　　 看看月光下残缺的笑脸
　　
　　 祖母的牙齿
　　 变成了金黄的玉米
　　 直立在炕边的
　　 是祖父的拐杖
　　 听着孩儿们的嬉笑
　　 谁也说不清
　　 再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