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舞】猫腻(散文)
母亲上了年纪,愈发不愿意进城来了,她说城里的房子都一个样儿,像是住在半天云里,总觉得身子飘在空中,没有着落。我明白她是不适应城里的那种快节奏生活。不像在农村,邻里之间相互都是熟门熟路,吃饭、睡觉也不受时间限制,而且总能找到与她年龄相仿的老人们聊天、聊年景,又总有她认为的“吃不担心饭、做不担心活”。一句话:她已无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了。
我理解她的苦衷,也不强求她。好在我老家还有俩兄弟住在那里,倘她有个什么大帮小助的事儿,彼此都还有个照应。母亲虽然八十多岁高龄了,但她性格刚强,生活尚能自理,除非万不得已,她一般还不指望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只是她年纪愈大、记性也愈差,经常不是丢了这个便是忘了那个,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养了几只鸡。通常是春天抱上一窝,到年底也就三两只了。
因为耳朵闭气加上老眼昏花,她费心费力养的鸡崽多是被老鼠们偷了去,成了它们的口中之食。为此,我每次回去,她总是念叨要我想办法为她逮一只猫,否则她的鸡娃是养不成的。我说,您年纪大了,能把自个儿身体弄好就行了,不要再惦记养什么东西,养到您又照看不了,何必呢?但是,母亲听不见我要说的话,她只管自顾自地按她的思路讲下去,直到你满足了她的愿望为止。
我有些无奈,只得托了朋友在宠物店里为她谋了一只,一只身着梨花斑色土猫带回老家,母亲见了自然喜欢地不得了,那猫也乖巧,见到我母亲一跃到她的怀里,任凭我母亲抚摸、唠叨。似乎它注定是和这个老太太的有缘,几乎没用什么拴、关等强制手段,很快就和老太太形影不离了。果然,有了这只猫以后,家里便太平了许多,母亲也再没和我提过老鼠们为害她了。
母亲便煞有介事地又抱上一窝鸡崽,她闲下来时就种些菜或在别人稻田里捡来一些谷子去喂养。还再三嘱咐我们,今年过年你们就不在外面买那些饲料喂的肉鸡了,回来我给你们正宗的土鸡……我笑了,心想,只要您老人家过得开心,比什么都好。至于我们过年要吃什么鸡,现在物流这么发达,还用得着您老操心吗?但是这话我不能说她听见,只有笑着连连点头称是。
可是,到了年根上,母亲悬挂的飨杆上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风干的土鸡,只有那么一、两只瘦弱的干鸡,还被什么东西咬的七零八落的不成鸡样。母亲也纳闷,她说,自打有了猫以后,老鼠们倒是消停了很多,即使是老鼠们干的,可那高高悬挂在屋脊上的飨杆,老鼠们也没那份能耐呀。我望着母亲怀里那只梨花猫,才年把的功夫便长得肥嘟嘟地油光可鉴。莫非是这家伙在作奸犯科?
而此时,那只梨花猫用它敌视的目光正打量着我这位不速之客,似乎我的到来与它不利,它一边讨好般地望着我母亲,一边用猫语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这愈发引起了我的怀疑。趁着晚上我陪母亲聊天的功夫,便细心观察,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猫便腾地一下跳出母亲的怀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我悄悄跟在它的后面,随着它追踪到厨屋,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些鸡就是它偷吃了的。
吃饱喝足的猫再次跳到母亲怀里,它一边舔着胡须,一边示威般地看着我,似乎在说,我有老太太袒护,还怕你不成!而我母亲则一边爱怜地抚摸它的光艳皮毛,一边自言自语夸那猫是如何的乖巧,如何地通人性……这个小东西!我的手已经伸到母亲怀里,恨不得把它拎起来掼在地上,但看见母亲对它爱怜的目光,也只好作爱怜状用力捏了它一把,它大抵觉出我的不怀好意,返身跳将出去。
这晚我母亲便不停地埋怨我,说我力气大,又不知轻重,它那么小个东西,搁得住你去摸吗?我一时无语,但气它如此猫仗人势、吃里扒外。便决定第二天走时把它带走,免得它总是欺骗老太太对它的感情。下午的阳光很好,我陪母亲吃过饭,便大声地对她说,我要把猫带回去养几天,谁知母亲听了好歹不肯,她用手极力护着它,说自打这猫来了后,屋里的老鼠消停多了,这都是它的功劳!
我谎称我居住的小区,也有老鼠作怪,弄回去过几天再给您逮一新的来……但我没能说服母亲,只从她爱怜的眼神中看出她对它的依赖,而那知猫似乎也感觉到它做的坏事已经被我发现,变得愈发地乖巧,甚至用它粉红的舌头舔着母亲粗糙的双手以示宠爱,而我母亲很温柔地抱着它,就像抱着她的某个重孙。我彻底放弃了最初的念头,走之前看到那只猫依旧躲在母亲怀里,享受着冬日午后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