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好了，不好了！快来啊，快来啊！谁家的小孩掉坑里了。＂一个声音，悲痛中合着嘶哑，哽咽中透着哀鸣。它在空中飘荡，如惊雷、如闪电，使人振聋发聩，骇然猛醒。这时村里的钟声、喇叭声，都在传递着有小孩落水的事件的声音。     
　　  当时，正值生产队歇工，大家或有说有笑、或有的背毛主席语录、或有的用笔抄写昨儿夜校学习的生字词，他们突然闻听村里传来的呼喊声、钟声和喇叭声，都扔下各自的活计，向村内奔去。
　　 此时，一位老太太早已呆坐临水坑的一所老房的屋檐下，双手笨拙地摸索着周围，已经瘪瘪的双唇嗫嚅着：＂不好了，不好了，我的罪过，我的罪过。＂并匍匐着向大坑爬去。
　　 此位老太太，已七十七岁高龄，本来年轻时俊俏的脸蛋，早已被皱褶的皮囊所取代，她的眼、耳、鼻、口就好像这一皮囊的各个凸起点，即使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它们已波涛汹涌，而在脸部的皮囊中，则仅是一波微澜。况且，也已经没有波涛汹涌的时机和需要了。她是我舅舅的姑姑，又是我姑奶的婆婆。由于我当时是10岁左右的小孩，加上辈份的错乱，我就不怎么好称呼什么，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大人们也不在乎什么。至于老太太眼睛怎么瞎的，我也未问过大人们。在我印象中，她一直就是这样瞎着；不过，虽说她眼睛失明，但她的绣工，在她村及方圆十里都是有名的，即是双眼好使的年轻姑娘们也不是她的对手。她可以轻捻丝线，拿到唇间一抿，一手针鼻，一手丝线，好像变魔术一样，瞬即完成。她那刺绣的速度，简直就是艺术、是彩虹、是飞针走绸缎、是惊见起飞龙。她的绣品更是惊艳天下绣，用诗来形容如下：
　　  婉约桃李丝飞龙，
　　  谁家顽童逗鸡浓。
　　  指端飞舞赵飞燕，
　　  钓鱼垂钩姜太公。
　　      
　　  
　　      花间飘香有雍容，
　　      龙飞九天舞霄宫。
　　      人间秀工有老太，
　　      疑是马良又重生。
　　   老太绣工超绝，自是引来八方追捧；整天是顾客盈门，笑语重重；迎来送往，摩肩接踵，好一个热闹非凡。老太太也是日日高兴不已，生产队也对她照顾有加，家人对她更好。可是，在后来的某一日，老太太起夜的时候，由于脚下滑跐，摔了个大跤。从此在她失明的同时，又多了一个跛行的魔劫。
　　  
　　  
　　 二
　　 由于跛行，失明的老太太不再有行动的自由，她手工锈活也失去了往日的自如和自信，只是队里照顾她，让她在家干一些小活、零活，她也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家人害怕她寂寞，就不时地换人看看他，与她聊聊天。
　　 随着时间的推移，桃红柳绿，燕飞燕归。小小的孙子长大了，他结婚生子，水到渠成。他们先是生个妞，小妞红嘟嘟的脸蛋，煞是好看，恰似刚刚初红的苹果；胖皱皱的小手，又如出泥的莲藕，节节都是幸福。老太太，因不能下地，就除去干原先的队里的活计外，又主动承担起照顾小妞的任务，成了一位自己家的家庭保姆。
　　   每天小妞一早吃过饭，就由孙子从家中带出，送到他曾祖母这儿，因为当时生产队时间要求严，为了不旷工，只有这样。
　　   ＂奶奶，奶奶！我们又把小妞抱来了。＂奶奶说，＂抱来好，放吧，放那吧！＂接着说，＂你们都是社里的好社员，咱们不能迟到，更不能无故不去；要当好典型，不能辱没了祖先。＂
　　    孙子频频点头，摩挲着自己女儿的小脸和那嫩嫩的四肢，小妞一脸热情地看着自己，好像要哭，并伸出小手向自己探身要抱抱。这边老太太，一边催促，一边晃着婴孩车 。这孙子狠狠心，头也不回地向生产队走去。与那女婴匆匆作别，那女婴 则＂哇"一声 哭了开去。老太太！又好一番哄劝，方才平息。
　　    这老太太虽说眼瞎了，腿瘸了，不再有光明和旅游，但她的心灵手巧一直保持至今。她一手飞针秀世界，一手孩童儿歌忙。不识老太真面目，愿为天下捐寸肠。
　　    在老太的印象中，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哭，笑，尿，拉，都是存放在自己深深的记忆中！偶尔拿出来，慰籍一下自己孤独的心灵。至于刺绣，则是收获幸福的陪衬物。
　　      不几年，小妞大了，在老太太的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随着老大的长大，老二，老三，接连出世。老太太瞎着眼，瘸着腿人。一步步把他们拉扯大。老大、老二都因上学离老太太而去。即是老三，也脱了襁褓的束缚，进入了婴孩时期。
　　      老三是个男孩，是老太太的孙子的最爱，也是他们老来得子。全家人对他，是疼爱有加。这小家伙也确实招人喜爱。他，刚学会走。圆圆的脑壳上剃个茶壶盖，小脸胖嘟嘟，有着迷人的红润，摸上去，就如温润的凝脂，软软的，肉肉的，有着生命力的初始在里面，更有强大的元神在里面，小嘴，小鼻都胖嘟嘟；更有那一双大眼珠，在咕噜噜地乱转，随时探寻着外面世界的惊奇和炫彩。那胖嘟嘟的小手，不时地探出小车外，以求随时温暖地怀抱。即是没人关注他的行动，他也会不时地弄出一些不寻常来，用来博取大人的欢心和关爱，他也乐意笑得哈哈颤颤。就是这样一个主，父母又没有时间陪他，一到生产队上工，也就如往常一样，将小家伙扔给老太太；随着年岁的攀升，老太已是力不从心。但她从不显示出来。就如从前，照单全收。
　　   一天天，一夜夜，如前生活甜蜜轮番进行着，这一天，孙子如前把宝贝放在老太太这儿，就去了生产队。这时，八九点钟初夏的天气。
　　 知了猴在拼命的鸣叫，偶有那布谷鸟和谐着声明；夏天的热浪初起，老太太摸索着，蹒跚着，寻到一处她的贵宅的附近一棵大树下，这里有不时的阴凉舒适着你我，她也就带着重孙和自己的刺绣活计，在此重复每天的故事，尽管没以前精彩。这儿也不时地有过往的邻居向老太问着吉祥，
　　 向小家伙吐着赞词。
　　 时间如斯弥散，阳光照常灿烂。偶有一丝微风，拂去夏天的愁烦。老太虽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孩子们，为他们喂奶、穿衣、把屎和把尿，但她没吐过一丝的怨言，都是默默地，笑呵呵地接过这些活计，去出色地完成。就在这一天，老太太正在惬意地做自己的刺绣，这时，一位邻居问她："老奶奶，你的重孙呢?"老太太闻听，就答道，"没事，在那玩的，刚刚还在。"邻居说，"没有，没看到小家伙啊。"她们正在说着，就在不远处，有了村民的呼喊，也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老太太闻听，顿时瘫在土地上。
　　 社员们闻听呼救，都停了手中的伙计，如潮水般向村里的大坑奔去。到得坑边，顺着喊话人的指向，就没什么言语，几个年轻的后生早已扎进水坑里，深潜，手摸。外面的人，早已叽叽喳喳地议论上了。"哎呀，可怜了，这是谁家孩子啊。""呜呜，好可怜的孩子啊，咋掉坑里了呢？""这该死的大人，咋看的孩子啊，好可怜的娃啊。"这时，老太太嘴里呼喊着；也慢慢地由蹒跚换作了爬行，由于失明，只向人多的地方行进；她嘴内只说两句话："哎约也，我的孩啊！""老天啊，我的孙啊＂说着哭着，哭着爬着。社员们看着，立即明白了全部。都让开一条路，并照顾着，安慰着，阻止着。同情着不幸，并防止着老太太的意外。正在这时，有人喊＂大家别说了，快看，快看，出来了，捞出来了。"大家齐刷刷向坑内看去，只见一个一两岁的的孩童，由三个年轻人用双手平托着，慢慢地由坑的远处向坑沿走来。
　　     
　　 三
　　  
　　    慢慢地清晰，慢慢地残酷，人开始往坑边涌动，孩童的容貌逐渐明了。这时的老太太，只是＂孩啊，孩啊"地哭泣 ，嘴里一直喊着，＂罪过，罪过。＂周围的人只是暗暗的落泪，啜泣不已。人已经静寂，这时远处跑来4、5人，哭天抢地地扑向已抬到陆地的小孩尸体旁，年轻的爹娘已情绪癫狂，捶胸顿足，眼泪与鼻涕横飞。一直喊着＂儿啊，儿啊，你咋恁傻啊。""哎呀，我的天啊，你走了，你让我咋活啊，呜呜呜。＂其他亲人都呜呜呜的各自哭泣。母亲已瘫坐在地，昏厥了几次；父亲干瞪着眼，傻傻的望着蓝天，汗水和搅着泪水，再加干活的泥土和灰尘，面容已是多彩的地图，孩子的爷奶及叔，姑们，都也哭着在孩子的周围，情绪不能自抑；整个村民社员们，个个泪流满面，暗暗叹息。这时，只见老太太一人，在坑沿几次想挣破村民地阻挠，爬到坑里一死了事。在村里，此时，整个一片痛苦的海洋。还是大队长出来说到，＂大家，静静。我说啊，这事已出，谁也没法让孩子再活过来。我们要赶紧安排孩子的后事。"村民们也止住悲痛，去劝孩子的家人。孩子的父母等人都慢慢止住哭泣，傻傻地按队长地安排一步步执行，没有几个时辰就料理了孩子的后事。只是从此，老太太不再刺绣，她的家人也不再搭理她，只是按时给她送送饭。死去孩子的父母更是见她都有怒意的表示。老太太再也没有到屋外乘凉的行动，整天卧到家里，呆望着屋顶，嘴内呜呜嘟嘟，整天不知说些什么。家人，初始害怕意外，也不时地看看她，天数久了，也去的少了。
　　 在小孩溺亡四个月后，在同一水坑里，发现了老太太的尸体，家人也没有很悲痛，就草草办了她的后事。当时，已是深秋，大风过时，厚厚的落叶浮在一处崭新的坟茔上，在不远处，也有一座小小的不太新的坟茔。几只小鸟正在秋风中哀鸣，啊，好一个悲意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