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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黑枸杞 (小说·家园)


作者:木一爻 秀才,2945.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90发表时间:2018-12-06 15:10:48

【八一】黑枸杞 (小说·家园) 某比赛现场,主持人喊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可是看不到人影儿。两只毛绒绒的小狗钻进了文菊的裙裾顺膝而上,很快爬到了没戴胸围的两乳间,似要吸乳的婴孩,文菊用力撕扯领口,意欲让它们钻出来,衣服太紧了,她急得大叫……
   乱梦醒来,天早已亮了,起床穿衣,冷水洗脸,早点也没心思吃,拎起玫红色双肩包准备出门,双肩包沉甸甸的,也不知装什么了?文菊拉开拉链翻,有藏青色遮阳帽、灰蓝色自拍杆、两袋塑封的“黑枸杞”,沉的就是这玩意儿。枸杞是一个搞大棚试验的客户昨天送的,说是刚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另有一本收到几天了没及开封的书。文菊把塑封坚硬如石的黑枸杞放在餐桌上,顺手从玻璃桌面下边的木质隔层拿起了小剪刀,有些费力的剪开宽胶带裹缠的牛皮纸包装,《对面的撒旦》露了出来,封皮上一位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背影,站在阴郁的天空下伸展双臂作欲飞状,左上角有两行字:我想,写这个故事只能是一桩罪恶,或是一种祈祷。
   在文菊看来,无论“罪恶”还是“祈祷”都是异于常态的生活,某些时候某些人会厌烦常态。她把团成一团的包装纸扔进垃圾筒,书重新放回包里,又找了只小食品袋塞了几只卤鸡蛋、两只苹果和一些葡萄干火腿肠,卤鸡蛋有股桂花清香是门前面馆自制的,文菊家和面馆是友好关系。她背好包,临出家门时从敞开的卧室门扫了一眼端坐在写字台前专心致志抄写歌词的黎女士,黎女士穿浅紫与黄相间的碎花丝质宽松睡衣,紫色绒布拖鞋,眼镜架松了,塌在鼻梁上乍然看上去有些滑稽。文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除了坐姿松懈埋头写字,其他时间,黎女士一贯注意自己的形象,只要外出,必定换上黑漆高跟皮鞋,裁剪得体的旗袍裙,并且因季节不同搭配花的、黑的或是网眼纱披肩,长卷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涂唇膏,描颜色稍异的唇线。黎女士是个精致而讲究的妇人。她常批评文菊太邋遢了,不像她那个年龄爱美的女孩子。这不,白色旅游鞋底帮污脏了都懒得清洗。
   连续几天,黎女士一日两次在朋友圈为一位网名“无故”的男子拉票,什么“请友友们支持12号无故,用你金贵的手指给12号投票吧,活动至月底,每天可投”;“亲们早上好,给我的老师投票吧”;“亲朋好友请帮忙支持投票,不会投票的朋友请看这个视频”……不就是网上结交、共同唱过几首歌的半老男人嘛,称老师,黎女士何时这般谦虚了?文菊冷眼见黎女士几乎声嘶力竭的样子,无动于衷。
   文菊是做新媒体的,和《北城日报》副刊部编辑朋友合作搞了个“零点发布”,通过微信平台点评时事,炒花边绯闻,介绍新特奇日用品或者是用新特奇方式介绍日常用品,栏目上线不到半年粉丝已达成千上万,粉丝的粉们更是多得无以数计。帮黎女士拉票是动动手指的事,可文菊不愿动这手指,是怕鸡毛蒜皮伤了人脉,更是打心眼儿不愿掺乎这事。全民K歌,俗。文菊揉了揉惺忪睡眼做出一副杀入疆场昏天黑地的样子风风火火出了家门,心里却是明白得很,再有三天就月底了,好歹熬过了月底再回家。
   文菊在北城报社街附近租了间小屋,三十多平米,一室一卫。室内无序地堆满书籍、衣服、毛绒玩具、雨伞、运动鞋袜,工作忙或借口忙时就不回城西的家了,在报社的职工食堂吃饭或打包个盒饭,吃住条件散乱,只有一样好耳根清静不用听黎女士的唠叨。文菊骑了辆五成新的葡萄紫单车,那是和黎女士离异后净身出户的父亲文笑真留下的。父亲还留下一对深茶色小狮子硕台和一只枣木方印,文菊都收好了。从家到租屋十几分钟的路,文菊灵活地穿行在人流中像只自由飞翔的鸟。到了目的地,拿钥匙开门,进门后反插了门锁,把压得腰背弯了的双肩包往单人床上一放,先掏出手机,见有数条未读信息,其中一条是边一帆留言:“忙什么?过会儿可语音。”是一个多小时前发的。文菊从床头柜上抓起咬过几口的牛肉汉堡包边吃边想:以为你是谁?视频意淫,什么玩意儿,爱谁谁玩去。
   边一帆是个电脑编程员,爱好摄影喜欢跳街舞,文菊和他在一个鱼龙混杂的新品发布会上认识。印像深刻的是那次琳琅满目的自助早餐有煎和煮两式鸡蛋,边一帆只吃煮的。说煮的是完整的圆,而煎的有破损。又不是囫囵吞,咬过不就破损了?文菊暗笑。餐后水果,西瓜香瓜哈蜜瓜一概不吃。说冷和热不能一起食用。文菊被边一帆的古怪吸引,又见他圆头圆脑圆圆脸,戴副圆眼镜,鼻头都是圆的,像卡通娃娃,好玩。不顾他是年近四十的已婚男人,两人搭手称友。
   边一帆聪明,不经意间为“零点发布”出了许多点子,比如:用几张酷似某某某的人物漫画和将要开盘的楼房营造出温情另类的生活图景;出土文物和新瓷器对照制作出耳目一新的日历;让漂亮帅气的年轻男女用纯正方言讲外国语,总之就是在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吸引眼球让商家们竞相挤上“零点发布”,同行都说文菊背后有高人指点,文菊趁势作神秘状从来不点破。边一帆有妻有儿,还养着一条名叫“点点”的白毛小狗。用他的话说就是自己生活幸福安定,偶尔寻个新鲜刺激,好激活生命能量,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边一帆的新花招是关在书房和文菊网恋,文菊半闭着眼听边一帆说些不着边际的肉麻话,很快两人隔空搞“创作”升级成视频模拟做爱。体式扭动间,边一帆异常兴奋,尖着嗓子野兽般嚎叫,还征求文菊的意见,快活吧,你是否有需要?
   文菊先还觉得好玩,像类人猿比划着演戏,又不少块肉,但有次边一帆射了,一股白浪冒得老高……文菊一阵恶心,关了视频,冲到卫生间大吐。尔后对着镜子瞧自己短发零乱、脸色苍白、眼神迷茫的鬼样,一行泪骤然崩出了眼眶。哪怕仅仅是意淫,是做个模似动作,她也不想奉陪了。租屋就在报社的后门,不远处有个小公园,文菊抹干眼泪顶着明晃晃的太阳走到公园时,十几个披红挂绿像从古装剧中走出来的年轻男女正拍酒广告,文菊二话没说,昂首挺胸上前拿过一个男青年手中的“红灯笼”,举高了站在众人之中,他们被她的架势震摄住,在她胡乱指挥下拍了好多姿态各样的相片,那天文菊穿大红棉麻上衣、红高筒靴,心情别样。
   “嘀嗒”边一帆微信过来:“见个面吧?”
   这倒是稀奇。和边一帆认识快一年了,只见过两次,还是人众的场合。文菊怔了片刻,回问:“何时?”
   “等我通知。”
   “好吧。”文菊应了。边一帆学过心理学,是不是窥见了她内心千山万水的变化。然,联系到边一帆举止怪异的种种,文菊倒觉得他有些心理不正常。还记得最初见边一帆的模样,一米七多点的中等个头,黑亮的头发中夹着少许白发,走路不注意时背会稍驼,他着苹果绿镶灰领T恤,灰长裤,棕色休闲式皮鞋,挎个棕色公文包,脑袋圆,脸孔圆,又戴副圆眼镜,笑的时候露出不太齐整的牙齿,鼻头圆圆感觉有些不同常人的怪。边一帆用餐讲究,不吃荤,每端上一盘菜都要伸长脖仔细端详怕里面混了肉末。那样的吹毛求疵很像一个人,像谁呢?文菊当时没想起来,过后回想才是像离家出走的父亲文笑真。父亲个子高,戴副眼镜,背稍驼,亲朋们都说文菊长相随了父亲,细长眉眼,嘴唇稍厚,笑的时候右边脸颊上闪出深深的酒窝,左边没有。记忆中父亲常系条胸前带兜的蓝布围裙炒菜,蒜炸得焦黄,花椒要一粒粒捡净,他嫌母亲黎女士年少时学过几天戏曲表演,没演过个正经角儿,却常常不分戏里戏外把自己当戏中人,两人时有口角。文菊十一岁放学回家的某个黄昏,见地上放一双红色旱冰鞋。黎女士告诉她,“你爸给你买的。”
   “我爸呢?”
   “走了?”
   “走哪了?”
   “去了远方,不和我们过了。”
   那时候文菊并不完全理解“不和我们过了”是什么意思。父亲文笑真离家后不久,母亲黎女士的肚子大了起来,那时候外婆还活着,外婆瘦得像枯柴,枯得头发稀疏眼泪都干了,外婆红着眼圈陪黎女士去医院做人流。一个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的胎儿没了……黎女士哼着小曲回到家,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描了眼线,拍了腮红,涂了唇膏,一张平庸的脸变得生动起来。新生活开始了,黎女士每天穿戴得姹紫嫣红去广场跳花扇舞,文菊放学后先去家门前的小面馆吃杂酱面或凉皮,黎女士在那里存了伙食费,日子过得到也自在。后来,黎女士交往过秃顶的、团脸的、皮笑肉不笑的各色男人,都无法讨她欢心。
   大约在文菊上初中时,父亲文笑真给她打过两次电话,告诉文菊,他在外边有了个家。并且问文菊,想跟爸爸生活吗?问题来得突然,文菊不加思索低声拒否。大学时代有位下巴扬起,头发像刺猬的男生言说爱文菊,死缠烂打跟了她三个月,文菊在宿舍把胸罩戴在头顶上搞了个行为艺术才把他吓跑。毕业后,文菊曾想着去找父亲,看看从来不曾见过面的弟弟,但又怕自己是个多余人。就这样过着混乱浮澡无序的日子,文菊时尔会迷茫,不知所去所从。正如彼刻她对着一片静发呆时,黎女士发来两段语音:菊呵,你留的“黑枸杞”我上网查了,是又一个品种,不是假的,吓了我一跳。以前我是和茶叶在紫砂杯一块儿泡看不出来,这次是和菊花一起放玻璃杯里泡,受网上染这染那的影响。不是假的,我就放心用了。
   ……哼,怀疑我,怀疑我想毒死她?一阵莫名的愤慨涌上来。文菊心里明明知道黎女士崇尚科学膳食,每餐七分饱,不买反季节的疏菜水果,她是太爱惜自己了才疑神疑鬼。但文菊偏就由着性子故意曲解黎女士的意思,把自己弄得火冒三丈。尔后躺在床上,泪流满面。
   北城新开路317号阳光大酒店8007房间。文菊拉开玫红色双肩包找口香糖,看到《对面的撒旦》,拿了让边一帆瞧,书中夹一枚两厘米宽、四厘米长的书签,白底红字草书“第一死罪”。《第一死罪》是(美)劳伦斯·山德斯著,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的,文菊网上淘宝得的,细读过,喜欢场景激烈张驰。和《对面的撒旦》相比,两书虽年代不同,作者不同,且前者是小说,后者是纪实,但书中描述人类所犯的罪恶殊途同归。文菊把“死罪”附赠的书签随身携带,意在提醒自己,不好好生活,不认真做事,罪该万死。哪知边一帆见了“第一死罪”几乎是大惊失色,皱眉问:“你怎么用这么个?”
   “怎么不能了?是赠品。”文菊正要叙说经过及她的观点。
   “快撕了!!不能用这书签!”边一帆摘下眼镜又戴上,神情肃然。
   “那就撕吧。”文菊显然被边一帆骤变的气势吓着了,喃喃道。
   眨眼间,边一帆已把书签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袋。可能见文菊有些泱泱不快,边一帆直起身子用有些婴儿肥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咧开嘴,露出不太齐整的牙齿笑道:“我让你听个东西吧。”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K歌页面《高梁熟了红满天》的旋律响起,是男女二重唱,女声高亢得有些造作,文菊接过手机,见页面上两朵茉莉花的头像,正是母亲黎女士,头像下面几行小字“衷心感谢我的亲人和朋友为‘无故’老师的参赛歌曲投票!并再次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分享!”下翻页看到脑袋圆圆,脸孔圆圆,戴副圆眼镜低头微笑的男人不就是边一帆吗?文菊一时有些呆住。
   “K歌认识的女人,请我去她家喝茶。拽住我,差点走不脱了。那女人徐娘半老了,装扮得精致。可能缘份不到吧?我可是主意坚决。”边一帆眼镜后面的眼珠子闪亮,神情有些自得……
   文菊没待他说完,跑到卫生间,伏在包了塑料套的马桶上干呕,五脏六腑生疼,胆汁都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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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新媒体工作的文菊,就像许多因工作忙碌,生活有些没有秩序的上班族一样,生活、穿戴也很随便。与她父亲离婚的母亲黎女士与她截然不同,她很讲究,尤其是出门在外时,更加的注重外表,文菊和她的母亲正好相反。边一帆是个喜欢跳街舞又爱好摄影的人,脑子聪明,不时地为“零点发布”出点子,虽然已婚,但心里有些不正常,他和文菊偷偷地网恋着,还做出很恶心的动作。离异的家庭使得文菊变得冷漠,情感畸形。小说描写了关系不一般的几个人,折射出社会的形形色色,阳光之下也有,黑暗的一面。小说通过黑枸杞,运用白描暗喻的手法,道出现实中那些微妙的人际关系,值得人们思考反省。推荐欣赏品味。【编辑:小白兔白又白】【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1208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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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小白兔白又白        2018-12-06 15:13:51
  问好老师!感谢投稿支持八一文学,期待您的好文继续。遥祝冬安!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
2 楼        文友:闲妹        2018-12-06 19:22:18
  女人碰到渣男如何保护自己?作品很有现实教育意义。
欢迎来到室雅兰香社团,共筑辉煌。
3 楼        文友:草原飞鸽        2018-12-08 21:24:11
  小故事大道理。读来回味无穷。远握问好,老师周末愉快。
草原飞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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