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膝盖还给大地
　　
　　 他们叫我刺儿菜，田旋花，马齿苋，牛筋草
　　 我是大地散养在运河两岸的儿女
　　 我有江河滔滔不止的奶源
　　
　　 如果有人喊一声“小草”
　　 一个八岁的女孩和我都会答应
　　 能叫出姓氏，喊出乳名的
　　 一定是亲人
　　
　　 在羊的腹中，青草持续发酵
　　 土地，故乡，母亲，爱情，小竹篓……
　　 这些温暖的词汇在唇齿间轻轻搅动
　　
　　 一只羊羔对着它的母亲
　　 开始弯下了膝盖
　　 那姿势
　　 像跪在田里刨红薯的女人
　　
　　 ◎原谅
　　
　　 用竹篮子打水
　　 捞上来的都变了心
　　 有冰冷坚硬的心肠
　　
　　 对深爱的事物
　　 始终学不会什么叫死心
　　 我用炉火不停去抚摸
　　 想救活坚硬的水
　　
　　 火，是世上最妩媚的舌头
　　 它吻着烧水壶
　　 那些冰开始动情，懂得了原谅
　　 在铁壶里有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火，最终也会深情地吻我一次
　　 那时，我像个孩子一样在泥土里酣睡
　　 土地开始有了扑通扑通的心跳
　　 也有了母爱的仁慈
　　 它原谅世上所有的伤害与荒凉
　　
　　 ◎烧
　　
　　 泥巴，被蹂躏和压制
　　 砖坯被去除水分，被关押，防止出逃
　　 这窑火，有一千多度，烧一个星期
　　 码字的时候
　　 时常觉得是在码父亲烧制的砖头
　　 有窑火的温度
　　 冒着火星
　　 纸上有火
　　 有时是一千多度，把字烧得坚硬，一摸硌手
　　 有时是三十六度五，把字烧得柔软，一读就化了
　　
　　 ◎雪花与大地
　　
　　 还没有习惯冬天的雨
　　 胸口，总是潮湿
　　 夜夜都被拧出一汪水
　　 我的心许久都不曾这样适合枯草返青了
　　
　　 雨水一路向北走
　　 我也得往北追溯
　　 趁着村子还没有在雪里躲藏
　　 趁着母亲还虚掩着院门
　　
　　 我终于把自己走成一粒雪了，母亲
　　 您不必把我拣起来
　　 灯火，已经照亮了我的全身
　　
　　 我有我的洁白和渺小
　　 您有您大地的宽广
　　 不管怎么飘
　　 我，都是落在您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