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曾经有过的东西是很残忍的，就像刘四曾有的职务。那时是多么的风光，出门身坐212吉普车，而且费用公家都报销。家里不仅塞满了名烟名酒，且常常有客人光临。与他喝喝酒，聊聊天，每到了酒至半酣时，耳边都是同坐下属溜须的话，那时，心里真是喜不自胜。
　　 这时，刚会走路的小刘四颤微微地依偎过来，刘四伸手一搂，向沾有泪水、鼻涕、口水的鲜嫩小脸上吸吮上一口，再拿上一根筷子往自己的酒盅里蘸了蘸，放在了小刘四的小嘴唇上，那小刘四，竟若天生酒徒一般，吸蜜似地嘬着筷头子，神情煞是可爱：“行！好！这将来又是一个喝酒冲的人。”右侧的下属喝彩道：“要知道，人要过的风光，非有酒量不可，你说是不是刘局。”“就是嘛！没有好的酒量，哪有好的前程吗。”对面的下属也附和着。
　　 再以后，小刘四大了些的时候，家里一有招待客人的饭局，他就坐在一旁陪着大人喝酒，并且会拿着自己专用的小酒盅，向每个酒客行本地蒙古人的敬酒礼。这让在座的酒客们又有了一番感慨：“这孩子从小就这么会来事，长大可是个外交官的材料呀！”“可不是吗！咱那敬爱的周总理就特别地能喝，二斤的酒量呢！那些各样有求与他的酒客夸得刘四心花怒放，不由得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到了退休之后，那些常来家陪他喝酒的客人都不知了去向。“真是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呀！如果一直没有这些以前有过的荣华，自己现在肯定不会这么难过的。”停步在裤裆街街口分叉处的刘四，在思绪里盘算着自己的曾经好日子时自言自语道：“哎，七月十五了，去老于那里坐一坐，看能不能帮我弄上一瓶五粮烟酒。”刘四提着吃剩的早点，脚步稍瘸地朝西南边街道坡底处于三住的方向走去，到了街底向右边向小窄巷走进去，见小巷里朝北的小木门还没有打开，就嘀咕道：“这个老东西，咋还没起来，都快九点了。”刘四迈着寒腿，推开了小木门向走廊一般的小院子走了进来，扭着头向着朝西的老式的双开门喊道：“快起来哇！老于，都几点了，不是醉死在里面了哇！”他屏住气，侧耳听了听里面，好像有了一些动静。不一会儿门扇被左右打开，一股馊臭味冲了出来。于三顶着从不见水的满头乱发，站在了家门口向外瞭着，见是酒友临门咧着嘴，冲着刘四笑着：一股已放了千年的呕吐物，从于三的嘴里喷涌出来：“哎呀呛死人了，让你打台湾个哇，嘴一张就收回来了，你每天就这么喝，总有一天喝死你狗屎的呀”“瞎说。”满脸碳色的于三瞪着雪亮的眯缝眼说道：“老刘你想一想，除了你，这条街上常和我喝酒的人哪去了，都不是让我把他们给喝的死毬了！”“好！你厉害！”刘四接着道，端详着于三嘴里的黄牙，本想有一个问题要问问，但一想到自己来的意图，就把手里的食品袋在老于面前晃了晃说：“我专给你拿的五个包子你吃个哇！”“咦！好好好。”于三把食品袋子一把抓了过去，又坐回到了南边土炕上，把身前炕桌上那些昨夜吃剩下的西瓜、半瓶烧酒，还有其他快吃完的凉菜，都推到了一边去。把食品袋放在了面前，把沾上了黑指印的包子塞到了嘴里。“你敢是蘸上点醋了哇！”“蘸上烧酒还不如个醋？”于三说完后，看了看还一直门道上站着的刘四说道：“进来炕上坐。”“哎呀！你看看你看地下是些甚！我连个踏脚处也没有，你把那些收拾收拾。”于三咽了咽刚刚嚼碎了的包子，把地上的修自行车的工具和零配件收拾了一下，又坐在炕桌南侧，拿起酒自己先喝了一口，又与刘四让了让：“来喝上一口。”“我现在不想喝。”刚刚坐在炕桌北边的刘四，看着酒瓶里来回盘旋的不知名的浮物说道：“于三，我想跟你说个事。刘四说道。“你说，我听着了。”于三忙着把嚼碎的包子，咽下了肚回答道。“你给我借上点钱，我要弄上一瓶五粮液酒，过两天领上工资还你，行了不？咋不说话，盘算甚了！我问你了，你听着，我不仅要给你利息，我还要再请你喝一顿烧酒。”行行行，于三终于腾空了嘴说道；“啊呀，我的大局长，是不是你那小老婆又把你存折给没收了。”“不要瞎说，我……哎！”刘四顿时没有的话、于三意识到自己说在了他的痛处，就赶紧又说道：“行行行，没问题。”“你小子是不是又没钱了，拿西瓜当下酒菜了，快不问你借了。刘四看了看炕桌说道。“不，不是的，这是我半夜里渴的不行打开的西瓜，给你说我有钱，咋能没，就是真的没了，我去街对面的名烟名酒的门市里给你赊去，行不行？你别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拿出来。”于三说着爬向炕角处，扒开一堆衣服拿出一个铝制的一个饭盒来，打开盖子，倒在了刘四身后满是碳色的被褥上。刘四往炕里扭过身来数了数说：“不够差个二十来块”“不是哇！还不够一瓶酒钱，我那一饭盒的钱了。”“都是零钱够甚了，五粮液我喝了多少年还不知道少钱。”于三顿时没了话，发呆了一会儿，看了看地上摆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赶快说：“那赶紧跟我把修车的家具倒腾在外面路边上，咱好挣这二十来块钱来。
　　 整整一个上午，连一个修车的也没有，这让刘四非常着急。“咋办？”他看着于三身边已腾空了的酒瓶子，对于三说道：“我要上裤裆街口处，把这个瓶子打烂，撒在路上，好给你寻点买卖。“哎呀！我的大局长，你这官可算是没白当，能想出这些损招。”刘四拿起了瓶子，站直了身子，把于三的话撇在了一边，向裤裆街走去。
　　 到了中午时分，于三果然有了些买卖，但刘四还在盘算着怎样才能让于三挣到更多的钱：“是不是这玻璃片子在阳光下过于明显，”当刘四看见偶尔间疾驰的摩托车时思忖道：“如果把摩托车的轮胎扎破就好了，这样的话，老于修一辆顶修三辆自行车了。”想到这里，于三又走到裤裆街分叉处，左右瞅了瞅没人，赶紧把最后剩下的一个瓶底子往马路上扔去。这时，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一阵阵刺耳又吓人的金属摩擦声，把刘四吓得腿脚失去了动力，那车打了一个侧滑向刘四横扫了过来，“咚”的一声，刘四跌坐在了地上，“哎呀！咋做了这么个营生。”这个后生车也没扶，就赶快起身去扶刘四。刘四被吓着了，他瘫软在了地，无法站立。“这可瞎着了，是不是把腿给撞断了，走哇！老叔，我扶你去医院。”
　　 这时，周围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有一个矮胖的人说道：“噢！是那个人呀！那人可爱喝烧酒了。”“我看那人给上一瓶酒就能站起走路了。”又一个瘦高个子接着道。随后又是一阵偷笑声。“尽瞎说，叔，起来，咱去医院。”“不！他们说得对，我有一瓶酒就行了，我不要去医院。”刘四说道。”“看！这是我瞎说了？”那个瘦高个说道。“老叔我们家就是开烟酒门市的。你要甚酒，我给你拿去。”“我要五粮液，那你拿个哇！”那后生答应了一声，扶起车，顺坡下了底街。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后生拿着五粮液来到了刘四躺的地方，把五粮液放在了刘四面前，刘四抱着酒，赶快站了起来。围观人都笑着，又不知是谁说道：“看来，这酒也能治病救人了。”刘四没有理会别人的话，也没有和那个后生打声招呼，一瘸一拐地向街道西边的土路走去。他高兴地走着，亲了亲怀中的酒，眼前是小刘四可爱的样子。他又向北穿过树林，径直来到了一个离河滩不远处的小土丘跟前，静站了一小会儿，打开酒瓶，徐徐地把瓶口朝下，将一瓶酒全部倒在了荒草围着的坟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