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小时候的冷，那是真的冷
　　 大地都冻裂了
　　 窗户缝里结出冰凌花，鼻孔下就是冰川
　　 我记得，手腕间留连的霜花
　　 没有一点点香气，不能阻止的干涸
　　 脚也冻伤了，手也冻肿了
　　 太阳出来，喔，太阳出来
　　 地上的霜以为深刻消散，
　　 一堆新牛屎类似弥漫的晨雾或者，一场
　　 骤然来临又倏忽逝去的雪
　　 这一事实无从改变，霜了的棉袄，被无意尿湿的免裆裤渐干
　　 我终于，我终于忘记，野外解手
　　 冻住一线尿流，横空出世
　　 那时吃的苞米面干粮，带的是苞米面干粮
　　 上学的路上兜里的饭盒，咣啷啷的，响彻满天
　　 吓飞了电线杆子上冻僵的鸟，扑棱着翅膀飞
　　 阳光下还能见出一点白
　　 它看不见我，流逝的河流结了冰
　　 小虾小鱼镶嵌在冰层里，看不见我，不能痛饮 
　　 不能停留 
　　 有什么缓慢地没过我的脚背，那是刺骨的寒风
　　 我又看不出它
　　 那时戴着狗皮帽子，手揣着棉衣袖子里
　　 仍然不得不露出真实的部分，一甩一甩的
　　 在山坡间蜿蜒，向着要去的，永不会到达的地方
　　 直到月光掩住我的脸
　　 呵！地上的雪就像我们的书本一样，
　　 厚厚的一层铺在地上。打雪仗，堆雪人，
　　 揉雪球，用萝筛扣麻雀
　　 我那两行脚印在上学的路上
　　
　　 冬天那么冷，在一路炉火上烤地瓜
　　 烤土豆，爆豆子，烙粘饼子……把它们烧个焦烂
　　 抹上“幸福”的大酱，沾上顶天立地的大葱
　　 对于即将要开口的事情惴惴不安
　　 藏起冻伤的手指，不动声色地，独自咽下梗住喉咙的滋味
　　 反复咀嚼，好吧，冬天不是那么难熬
　　 用一个地瓜，一个土豆，一把黄豆就可以抗拒人间的寒冷
　　 我正拥有的，冬天的晚上的甜蜜时光
　　 幸福，从来都是若即若离
　　 那时，我们会怀念这一刻
　　 冬天的树，披着白色的斗篷
　　 枝儿旁垂着倒挂的冰棱，那一条条在屋檐扎下的
　　 晶莹细长的根须
　　 在静静的冬夜倾听花开的声音
　　
　　 直到长成大人，游离了那片土地
　　 冬天不再是冬天，滑过鼻涕的每一寸
　　 看不见亮晶晶的冰棱
　　 没有了孩子们雪地的联欢
　　 放歌，一种宿命的东西
　　 麻雀又时刻从冬天的暖里逃脱
　　 玩耍从未冰封了的大地上，融化了半池的水
　　 这个冬天，将天空压抑得病恹恹
　　 将大地撕裂成斑驳的形态
　　 一次又一次站在冬的门口，不住的咳嗽
　　 期待一场来自雪的盛放
　　 这冬天的雪，就是大地的玫瑰，雪和冬季一样珍贵
　　 大雪倾城？冬的憔悴依旧，爱已沧海桑田
　　 雪花飘落，吻我流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