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在工作。”前几天，我家不到两岁半的小孙女苒苒，这样突发奇想。
　　 不知为什么，这个我们家的开心果，古灵精怪的小可爱，居然会口口声声开启工作模式？坐在雁城衡阳我家的电脑桌前，她一次次这样放肆敲击键盘，发出如此天真烂漫的“工作”宣言。
　　 也就是在年前，本狐暂时结束在矿山陪护94岁高寿老妈的义务劳动，回到衡阳市区家开始陪护孙女小苒的义务劳动。是的，给父母亲尽孝心，为儿女带孙辈，它们都不能叫“工作”。只能叫做——尽扶老携幼之“义务”，我们这些或称不明不白，或称不早不晚退出职场的老年人，在儿女最需要的时候，或挺身而出，或迫不得已，在某种程度上，同属于自觉自愿地承受照顾的义务，从事同一桩不计时间不计报酬，或不胜其烦，或乐在其中的苦“差事”。自带工薪的保姆，是我们幸福的别名。做不到尽善尽美，也得尽心尽力，事必躬亲，不敢掉以轻心。外人羡慕本狐尽享天伦之乐，不知俺们付出的代价。上有老下有小，这个费力可能不讨好的“工作”，有点甜头，也有点苦味。晚年心境是如此幸福得忘乎所以，好一种忘不了说不出的任重道远之玄妙之艰难。
　　 工作着是美丽的！这是一本大书的名字。不到两岁半的小孙女，居然会大言不惭地说工作？而且是接二连三喋喋不休话说工作。说来有点令人羡慕妒嫉恨，在某人的人生履程中，以50岁和60岁为界限，至少这种情况发生过两次：暂时或永远中断工作，完全彻底地与职业性质的工作一刀两断，说来话长，容本狐日后慢慢说来。
　　 先说《工作着是美丽的》这本书，这是延安时期的老作家陈学昭的长篇小说代表作。“工作着是美丽的”，这句先进的人生理念，随着她的小说不断地广为传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读者，激发着他们建设美好生活的激情。小说主人公李珊裳，开始时是一个热情的女青年，她两次出国学习，后来奔赴延安，投身革命。在党的教育下，她克服了自己身上的许多弱点，始终坚强地努力革命，相信“只要生活着，工作着，总是美丽的”。小说通过李珊裳一个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成长为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的过程，反映“几个伟大时代的一角”，是一位知识分子心路历程的形象记录。据说小说一经出版，在我国产生了强烈反响，“工作着是美丽的”，在当时作为一句口号广为流传。
　　 提起写出这本书的著名女作家陈学昭（1906-1991），声名显赫得很。笔名：野渠。浙江海宁人。早年曾参加浅草社、语丝社等文学团体，1927年赴法国留学，兼任天津《大公报》驻欧特派记者，上海《生活周报》特约撰稿人，1935年获法国克莱蒙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历任延安《解放日报》副刊编辑，中央党校四部文化教员，当过全国政协委员，浙江大学教授，浙江省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浙江分会名誉主席。
　　 远在西子湖畔的大作家，居然让在湘江河畔工作的本狐，发现她老人家是我在矿山工作时的赣南同乡的舅妈，如此转弯抹角，也曾经有过几次间接的接触。九零年春曾找到大作家的老伴黎辛，其早年曾任延安《解放日报》副刊编辑时发表《白毛女》《吕梁英雄传》《王贵与李香香》等作品，先后曾担任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外联部主任，中宣部文艺局负责人。在皇城根下，因为本狐搞工作岗位走不开，一个萝卜一个坑，终于，这个放不下的工作，把本狐美好的文学梦想给坑了：在矿山工作单位的负责人，没有成人之美的雅量，不肯在鲁迅文学院学员表上的所在单位意见栏上签字，本狐顾虑太多，也短缺那种一走了之的勇气，（那时候这样上鲁院的不乏其人），此事多少年来一直让本狐耿耿于怀，工作啊工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会误人子弟的工作，乐为他人作嫁衣的工作，放不下金石为开的工作，只好出不了山，也入不了海，只好在湘江河畔隔岸观火，望洋兴叹。当年放不下的工作，到头来，跨不过年龄这道坎，好好一台戏，正常上演中也要戛然而止，一个个推迟退场的理由，不会让你接受，也没有必要再去找到。
　　 孙女小苒不会理解工作的难处，也还不懂得工作的乐子。所谓工作，过去时就是按部就班，早出晚归，就是几十年如一日为他人作嫁衣，恪守职业道德，听谁谁谁的号召，也时兴，也跟风，身不由己，当别人的忠实喉舌，工作得冠冕堂皇，表达得名正言顺，结果呢，实实在在做过好多无用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年的行走江湖，曾经沧海，也有如鱼得水，也有一帆风顺，也得到过春华秋实。日子再来，混迹职场，夾缝中求生存，埋头伏笔，也做过自己的文字山大王，也出过拿手好戏的拳头产品。后来呢，也曾经走遍香江的各大卖场，与同叫王一的人，朝夕相处，亲密接触工作，倾听和了解顾客的愿景，以上帝的声音为工作动力，开始快乐生活，快乐工作。记得揣一颗初心，以诚为本，以信立业，果真看到在雁过留声的地方，遍地开花，果真看到香飘四季，江水长流，庆幸厚重的《香江》合订本的海洋里头，如数家珍，也有过我掬起的几朵礼赞浪花。虽说人走茶不凉，毕竟枯木已成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红楼梦断，多少酒色财气散尽，多少海誓山盟清盘，谁还执迷不悟相信爱情，谁还相信好戏在后头？
　　 工作啊工作，在水口山也好，在香江也好，我们来自五湖四海的工作同事，为了同一个大目标，同甘共苦，朝夕相处，曾经有过多少灵犀相通心领神会的合作？也不例外，有痛感工作中生活中的种种不平事，纠结于多多少少在所难免的短处与痼疾。晚年的人生，谁能够痛饮朝夕阳这杯香槟酒，和神仙快乐相处白头到老，与南山同寿相邻奉陪到底？人生苦短，五味俱全，谁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东山再起选择人生的机会，至少工作如此美丽，谁也没有想到，后会有期，美丽的祝福不会多余。
　　 工作是美丽的。工作在别处，工作在昨天。人生在世，多少熟悉的陌生人，多少美不胜收的遇见？在同城，在异地，你投桃，我报李，以诚相待，惺惺相惜，在接二连三的工作接触中相见恨晚。感谢亲切友好的香江，感谢我那情同手足的矿山，如今竟然还有人惦记着本狐。活在这个世界上，深深惦记着你的人，只有两种人，或为咬牙切齿爱你的人，或为莫名其妙恨你的人。理所当然还是前一种人多多益善吧？
　　 我来过，我很乖，说来有点矫情，却之不恭。后一种人可能性不大，因为本狐生性与人为善，不会“狡猾狡猾的”，不会轻而易举得罪人。何况人到晚年，万念俱灰，爱憎都已分明，都已淡然。没有必要与谁结梁子发怨声，也不会为七情六欲生妄念，起贪心。不会再盲从做命运的奴仆，也懒得生气，不会与谁争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之类无聊的话题，省得到时候鸡飞蛋打，错失工作良机，自命不凡，如意算盘下的结局一窍不通，徒然为是是非非自生烦恼。更不会异想天开一厢情愿，不相信天上会平白无故掉馅饼，也不相信人间允许重新再来走一回，不可能会有什么稀里糊涂的艳遇发生。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碰见克星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啦。心太软，伤不起。来日并不方长，谢幕为时尚早，遥不可测的命运之劫数，别无选择脱身。谁谁谁边走边唱，让上天允许再活五百年，工作才可能从头再来，来吧来吧，古灵精怪的小苒，让我家的接班人代本狐从头再来，为明天雪中送炭或锦上添花。
　　 你听你听，“爷爷，我在工作”，不到两岁半的孙女小苒如此说，让已经过来花甲之年的本狐汗颜不已。工作着是美丽的，一个退出江湖的老人还指望着什么呢？小孙女的提醒，如雷贯耳，工作着是美丽的，吹出一个个五光十色的泡泡。我相信小苒会这样走向希望，能够看到她真正走上工作岗位那一天。看到风生水起，看到柳暗花明。
　　 “爷爷，我在工作”。一只小蚂蚁这样说，粮食就有了。一只小蜜蜂这样说，春天就近了。一条小牛犊这样说，前程就在望了。一个叫小苒的女孩这样说，希望就降临了。我在工作。我在工作。让一个退退退、退出江湖的老人，没有办法面对青山，望不断的青山，你正在等我吗？送给你一片水草肥美郁郁葱葱的处女地，送给她一个青出于蓝的大团圆结局，这山望着那山高，共享在莺歌燕舞的艳阳天。
　　 工作着是美丽的，成人之美的工作，尤其是这样美不胜收，多少年后，还会叫你我念念不忘。“爷爷，我在工作”。孙女小苒如此说，爷爷我也就呵呵一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