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温柔花开(散文)
小时候看过一部叫《追鱼》的电影,到现在还记得一个恐怖的情节:女主人公本是条鱼,为了和所爱的人在一起而要变成人,代价就是要刮掉全部鳞片。那条美丽的鱼就在痛苦的翻滚中蜕变成人。
此时此刻我就是那条被刮鳞的鱼。内窥镜在肠道里蠕动,钝疼闷胀,几欲呕吐。汗出来了,泪下来了,呻吟出声似乎舒服些。眼前忽地闪出人鱼打滚,又忽地闪出关公刮骨疗毒——那家伙神经怎么如此迟钝!
五六年来肚子疼,一发火尤甚。医生诊断为肠易激综合症,告诫我不要吃生冷辛辣,保持好情绪,等等等等。一直为自己的自律自豪,烟酒赌不沾,喜欢运动打篮球,饮食上更是以清淡为主,真的是三餐食粥,淡泊到人皆为怪。我是个没有不良嗜好的好人呀,为什么得这么个怪病?唯一的原因就是我的职业,面对调皮捣蛋的学生爱发火。因此而受这份洋罪,简直就是一匹技穷的驴。爹娘和家人都担心是器质性的病变。器质性病变,因为弄不明白这个词到底什么意思,所以曲里拐弯挺好听,其实就是害怕是癌症!我也怕,自己真的是顶梁柱,上有父母,下有子女,皆要我养。我祈祷苍天,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
鱼鳞终于被刮尽,肠道正常,宣布我蜕变成人。医生是个熟人,送我们出来。我在卫生间里,故意拖延不出,好听医生背着我时和妻子谈些什么,尤其是妻子,她是一个什么都藏不住、什么都立刻表现出来的人。大厅里人很多,妻子和医生说话的内容听不真切,但他们轻松的笑声,直欲让我向苍天跪地叩首。
我快步走出门诊大楼,如被刑满释放,如获新生,大口呼吸,清冽丝丝入肺腑,闭目仰望太阳,如一双温暖的手在脸面摩挲。肚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咕噜作响,但我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吃饭,而是去公园,去看看因穷忙而多日不见的花草树木,亭台轩榭。走在湖边,走在草枯叶落的小路上,阳光温暖,鸟雀鸣叫,恍若隔世。
回到家中,妻子端来一碗八宝粥。感谢米们,感谢豆子们,感谢枣们,感谢覆盖在粥上的阳光们。一粒米一粒豆一颗枣地品咂,香醇甘甜弥满味蕾,它们把雨露滋润日月精华呈献给我的口腔。
又端来一碗面条,飘着葱花,蛋花,芝麻油花。把脸凑过去,整个熏在热气里,慢慢咀嚼,芝麻在节节开花,芦花鸡在咯嗒打鸣,小麦在返青在拔节在灌浆,万千滋味归于一口。
刚在床上躺下,小女儿满口含混不清的爸爸,拖着长长的尾音,飞快爬过来,掐着我的鼻翼站起来,一只手扒开我挤紧的眼皮,一只手来抠裸露出来的眼珠子,抠得我哈哈大笑。
给牵肠挂肚的老爹老娘打个电话,宝宝不哭不闹安静地听着。通话时间有点长,宝宝居然在我怀里睡着了。把宝宝放好盖好,再给懂事了的儿子打个电话。
从此做一个温柔敦厚的人。
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活到高寿八十,上天留给我享受这阳光万物的时间,不过三十多年一万多天,千金难买寸光阴,睁开慧眼吧,面带微笑吧,在这来去匆匆的光阴里须心怀感恩。明天天气若好,去打一场篮球。待明年春暖花开,带上宝宝去遍看小城的花草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