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搭车记(散文)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宜君人,写写自己的家乡非常必要。前边写了不少关于宜君的文章,大多数是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有一部分则是为了不被人背后骂没良心,说的冠冕话。
说实在话,我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对九零年前后的宜君,实在说不出什么好来。
拿出门来说吧,那些年出门时间比较多,出门搭车客运站总该有吧?班车总该有吧?实际情况是:真没有!
我在洛川的时候,就羡慕人家县城的车站非常正规,坐车到车站提前买票,坐票是坐票,站票是站票,到点就可以走,没到点可以去逛,去找朋友吹牛皮。不论乘客多少,凭票就可以像个大爷一样气昂昂的坐自己的座位,不和人争论先来后到。
宜君就不是这样子了。记得九零年的时候,我过完八月十五返校,我妈害怕冬天把我冻着了,叫我去把羊毛毡拿上。那时候搭车得步行五里路到郭寨路口,搭从白水县上来的车去宜君,而且一天只有一趟,必须赶七点之前赶到,否则就要等到第二天。
印象中那趟车经常人满为患,进入宜君境内基本上就没座了,想想也是,毕竟车是人家白水县买的。
车上那些座位我的屁股一回都没挨过,有座的人像神仙,坐看打瞌睡,估计做梦都能笑出声来。没座的人像罪人,傻愣愣站在过道,特别是离车门近的人,每当有人下车就遭了殃,得先下车让道,下完人又上。要是懒得下车,那你得会气功:挺胸收腹深呼吸,踮起脚尖后后挤。倘若遇上个胖子或者抱娃的,是练功的绝佳时机,倘若你是个胖子,而且功夫练的不到位,非把你挤出内伤不可。
我背着羊毛毡嘀哩耷拉赶到郭寨路口,还好没长时间车就来了,车门一打开,我的个娘啊!就像揭开了饺子锅。下车的人像逃命似的往出冒,站在地上长出一口气,又是揉胳膊又是搓腿。上的人迫不及待地一个推着一个上,这时间谁的力气大谁就是王,我力气小不敢加热闹,就眼睁睁看人家都上去了,我才扒住扶手往上钻。
人上去了,门却怎么也关不住,卖票的从前窗跳出来,冲着车后边站着的人喊:往后挪,往后挪!那些人不情愿地嘴里咕咚着,还挪哩,再挪都上到人身上去了!售票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像装麻袋一样用肩膀把我一扛,“日~~~(二声,长音),一只手快速把车门关上,技术老练到令人发指。然后像一个心满意足的猎人捕获到很多猎物一样,激动地冲司机喊一声:发车!车子便像个老母鸡一样,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那时候车少,讲究多拉快跑,人也皮实,受点罪没啥,对司机的恭敬程度不亚于自己的顶头上司。没有交警,安不安全谁也不会想那么多,出门只要能坐上车就心满意足了,不像现在的人,坐个车就把自己当大爷了,动不动就维权,拿司机和乘务员撒气,车祸也并不比那时候少。
与其说是坐车,不如说是站车,肩靠着肩,背贴着背,人与人之间没有一点空隙,更谈不上隐私。个子高的还能舒坦些,个子矮的一路只能仰着脖子看别人的下巴,要是哪个实在憋不住放个带着葱花味儿的臭屁,想捂嘴手都举不起来。
一路还有搭车的,站在路边的大包小包旁边拼命摇手,那年头农村人轻易不出门,买一张车票恨不得把家当都带上。司机心还挺重,居然停下问看还能不能再挤一挤,遭到全车人的一致反对:再挤就把油挤出来了!
到了宜君县城,车门一打开,站着的人呼啦啦涌下车,赶紧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活动活动僵直了的双腿,然后大呼小叫着去车屁股后边拿自己的行李。
那时候的班车不像现在,把行李仓设在车的两边,仓门一开,各拿各的。而是放在车顶的货架上,其实也有好处,因为我见过有人把活羊抱上车顶拉着的,至少羊不怕被捂着,还能顺便看看风景,日后即就是挨了刀子,也不亏,也是一只有过经历的羊。
车顶很高,我爬不上去,照旧央求售票员帮我,售票员把我的羊毛毡扔下来,我急忙伸手去接,东西没接住,还被砸了个趔趄。
背上羊毛毡,在街道边找了个视线比较开阔的地方坐下来,嗓子干的要冒火,那时候没有卖的瓶装水,出了门想喝水除了进饭馆买饭吃,顺便蹭碗水喝,不然就得忍着。
那时候宜君仅有的一条街道,其实也就是210国道,上延安的下西安的班车都从这条路经过。我在街道边坐一坐站起来转一转,但眼晴使终不敢离开那个来车的方向,惟恐稍有疏忽误了车。
那天也真是悲催,倒是过来了好凣辆车,前挡风玻璃上一张大三合板,用毛笔写着又黑又粗的“延安”两个大字,但是任凭我怎样招手,司机都像看不见似的呼啸而过,从侧面的玻璃窗看去,的确是拉的够满。
直到最后,我摇走了太阳,摇来了月亮,也没有摇停一辆车我觉得我不是来搭车的,倒像是来为别人送行的,我举起的手臂已不是手臂,而是一条狗尾巴,一条流着涎水的狗的尾巴。
好在这样的状况在两三年后得到了改观,一些有开车手艺的人买了二手客车来经营,逐渐填补了没有通乡镇客运班车的空白,让乡民们从此不再为此疲于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