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逝水流年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流年】夜的隐喻(散文)

精品 【流年】夜的隐喻(散文)


作者:思绪飞扬淡墨痕 举人,3116.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731发表时间:2018-12-21 14:58:45
摘要:也许,造物主之所以创造出夜与黑暗,是想要告诉生活在这个娑婆世界的芸芸众生,能够拥有光明,到底该有多么的幸福!

【流年】夜的隐喻(散文) 周而复始,夜,毫无悬念地再次降临人间。
   时至阴历冬月,夜晚比往日来得更早一些。落日惨白,拽着西天的云朵踟蹰良久,方才欸乃一声滚下山坡。这一刻,夜就像一块巨大的、从无涯的高天缓缓垂下的暗黑色幕布,一层层,一重重,将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渐行遮挡,而后,随手一卷,魔术师般地收走了所有的光明。
   夜的来临,意味着旧的一天行将终结,也预示着这一天将要被人标注到历史书卷的某一页上,成为永久不可追回的过去式。
   留意夜很久,很想将目光敛聚,如同一道从半空划过的闪电,撕裂或者洞穿夜的重重迷障,侧耳聆听它的喁喁唇语,破解它背后所隐藏的种种秘密。但我真的做不到!我只感到了它的粘稠、深沉与厚重,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紧紧包裹其中,任我怎样挣扎,也无力挣脱它牢不可破的束缚。
   从小,怕黑,怕黑黝黝的远山,怕蹲踞在暗影里的建筑,怕鬼影似的树木或者电杆……恐怕不止我一个,似乎,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把黑暗与恐惧紧紧联系在一处。然而,很遗憾,时至今日,始终都没人能讲清楚为什么会惧怕黑暗。也许,对于黑暗,人们天生就带有一种下意识的厌恶与抵制情绪,抑或,是因暗夜阻断人们的视线,蒙蔽人们的知觉,有着太多的未知与不可捉摸,它终使小孩子,乃至一些大人,通通不敢独自走夜路,即便结伴而行,也会因路遇那些夜行的事物而恐惧不已。蝙蝠,就是人们经常遭遇的夜行客。在欧美恐怖片里,嗜血的蝙蝠一贯喜爱充当吸血鬼的奴仆和打手——如钩的利爪、直竖的短耳、犀利的眼神、尖利的碎牙、猩红的舌头……那样貌总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乡村的夜晚,月色朦胧。冷不丁,一只黑影幽灵般地从我头顶上空无声无息飘忽而去,受到惊吓,年幼的我颤抖着声音问母亲,那是什么东西。母亲的脸色兀然变得有些苍白,压低了嗓音告诉我,它叫“聒聒油”(猫头鹰)——一种能闻到死亡讯息的神鸟。它有厚密的羽毛、灵巧的身子、如钩的喙,还有一双铜铃般熠熠发光的圆眼睛,专食腐肉,好像还担负着预告人死亡的职责。倘若,它于某一夜“光顾”谁家的屋顶或树梢,覆满细羽的颈项一伸一缩,磔磔有声,形似发笑,那它一定是嗅到了将死之人身上的气味,不出几天,那家也一定会有一位老人匆匆辞离人世。母亲的解释着实吓我一跳,当时,我并不知晓令人胆战心惊的黑暗还和死亡密切关联,直到后来看惯生死,才渐渐了悟,某一天的终结,往往也是垂暮生命刻画休止符的时候。象峪河水不停流淌的每一个暗夜,水面上、河道两岸的林子里,总会升腾起轻而薄的白色雾气。穿林而过的“聒聒油”,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弃原野于不顾,径直展开强劲的双翅,扑向村庄,久久停伫在哪一处院落附近,发出尖利而阴森的召唤,声声催促将死之人上路。
   乡野偏僻,被古人称作太阴的那一弯,形似一只冷眼,高高挂在深邃的天幕上。星子困顿,众生歇息,万籁俱寂。然而事实上,暗夜从来就没有真正平静过。它就像一方装饰着无数星辰的宏大舞台,时时刻刻都在上演一个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婴孩出生,大多会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换季,一觉醒来,老人们去世的消息更加频繁。据说,新生儿踏着夜色而来不易难产,而那些行将就木的生命,之所以往往选择子夜前后咽下最后一口气,也完全是为着死后能挤进金碧辉煌的天堂,以避免堕入地狱遭受种种命运的惩罚。
   夜,漫长而深沉,深沉到不着一丝其他颜色,只一味的黑;夜,神秘而死寂,神秘到人们根本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在这样一个暗流涌动的混沌世界,没人能像先知先觉那样预言将要发生的事情,更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些事件的悄然发生。在我的记忆里,白日见不到的东西、听不到的声响,大多会在夜里频频出现。睡在老屋,半夜,迷迷糊糊地,常常能听到几只老鼠蹑足潜踪,从锅台与墙角的鼠洞钻出,呼朋引伴,满地乱窜;甚而,还能听到它们咯吱咯吱啃噬木质家具的声音。其中也有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会公然蹿到土炕上,啃咬人的指甲或嘴唇上的死皮。东邻柱子他妈,于某一夜睡得太沉,以至于老鼠将她的十个脚指甲完全啃烂都不曾察觉,直到次日天明,突然感到来自脚趾的钻心疼痛,进而惊异地看到淋漓的鲜血,这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鼠辈昼伏夜出,自然,它的天敌也有夜行的习惯。通常,夜猫子都会在白天慵懒地蜷缩在灶台或者炕沿,“咕噜咕噜”念佛经,睡大觉。然而,每当夜幕降临,一旦猎物出现,猫儿们马上就像打过鸡血一般,圆溜溜的双目瞬间放出犀利的精光,原本松松垮垮的脊背也在刹那间绷得如同一张弯弓,前爪据地,后腿用力,“嗖”的一声,将身体直直射向猎物所在之处……
   春秋两季,是动物们最不淡定的季节。尤其深重的暗夜,荷尔蒙的气息酽酽地在空气里传播,酝酿,发酵,似乎,天地万物都藉此而变得狂躁不安起来。墙头、房顶瓦楞上,渐次传来猫儿们的叫春声。这声音,像锅铲在铁锅上划过,又像婴孩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凄厉哭声,焦躁,尖利,刺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让人不禁汗毛倒竖,内心也变得焦虑恐惧不已。
   母亲见我捂着耳朵,翻来折去,脸上呈现惊恐之色,连忙披衣下炕,趿拉着布鞋,推开老旧的屋门,去到院子里驱赶那些发情的公猫女猫们。虽然一时也可奏效,但过不了多久,它们又会执着地再次聚拢于一处,你侬我侬,为着延续家族血脉嘶叫不停。
   想来,猫们远比鸡狗之类更通人性,它们仿佛也知羞耻,进食与便溺,一般都会避开人们,更不会像狗一样在光天化日之下交配。而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长,有些时候,并不见得比禽兽们更为“风雅”,更为“高尚”。
   元怀《拊掌录》有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之说。古往今来,世上一些不可告人的卑鄙龌龊之事,又有几件是在大白天做成的?夜黑风高,月淡星稀,仿佛,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明们都微阖双目,恹恹欲睡,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自然,这也给那些鸡鸣狗盗之徒、男盗女娼之辈提供了一道绝佳的天然屏障。漆黑的夜色掩护下,因私欲极度膨胀,他们阴谋毒害,杀人越货,干出了若干有悖于天理人伦的勾当。世界的黑暗,人性的原罪与丑恶,就这么鬼使神差又安丝合缝地媾和到了一处,让人浑然不知到底是黑暗催生出了种种罪恶与堕落,还是人性中本来的丑恶最终造就了天地间无涯的黑暗。
   还是不管它了吧?此刻,孤寂的夜更是一个人的狂欢!我坐在夜里,悠然点燃一支香烟,将烟圈轻描淡写地吐到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突然感到,阴暗的心底一片亮光:也许,造物主之所以创造出夜与黑暗,是想要告诉生活在这个娑婆世界的芸芸众生,能够拥有光明,到底该有多么的幸福!

共 2621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本文一开篇就紧扣题目揭示夜的隐喻意义。“夜的来临,意味着旧的一天行将终结,也预示着这一天将要被人标注到历史书卷的某一页上,成为永久不可追回的过去式。”然后由抽象转而为具象,结合自己的回忆,自己在幼小时期就积淀下来的对夜的恐惧感,先泛写“黑黝黝的远山”、“蹲踞在暗影里的建筑”、“鬼影似的树木或者电杆”等,写对夜的惧怕。然后,具体、细致、生动地逐一描写“猫头鹰”、“老鼠”、“猫”以及与这些动物有关联的人、事、传说,给幼年的自己所带来的神秘而恐惧的感觉。接着,自然地联想到“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联想到夜色掩护下的“古往今来,世之一些不可告人的卑鄙龌龊之事”,“让人浑然不知到底是黑暗催生出了人的种种罪恶与堕落,还是人性中本来的丑恶最终造就了天地间无涯的黑暗”。作者展开极其丰富的联想和想象,用委婉细腻而诗化的语言,从宏观到微观,生动描摹了夜的特征及其隐喻意义。更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局限于对夜的阴暗和恐怖的描摹和刻画,而是在结尾一段,笔锋一转,写道:“突然感到,阴暗的心底一片亮堂:也许,造物主之所以创造出夜与黑暗,是想要告诉生活在这个娑婆世界的芸芸众生,能够拥有光明,到底该有多么的幸福!”如此画龙点睛之笔,就使全文提升了境界,升华了主题,给人带来正面而积极的感染力。通读全篇,佩服作者的才气,也佩服散文浓墨重彩一般的描摹,佩服诗一样具有强烈感染力的语言,佩服作者对客观具象世界的深刻的形而上思辨。佳作,编者推荐赏读。【编辑:快乐一轻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1222004】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快乐一轻舟        2018-12-21 15:00:07
  很欣赏您的才华和诗情,欢迎继续赐稿流年!
已是人间不系舟,此心元自不惊鸥,卧看骇浪与天浮。
回复1 楼        文友:思绪飞扬淡墨痕        2018-12-21 15:29:58
  感谢轻舟大哥这么快就审出拙文!轻舟大哥工作勤恳,看得出,编按极其认真细致。为大哥点赞敬茶!
2 楼        文友:青瓷碗盛雪        2018-12-22 23:18:12
  很有动感的文字美篇,黑夜如墙,给人以安稳和安实,而这时候的幻想极其美,作者别出机杼,以黑夜为墨作笔,写心中情思,用词准确而具感染力,学习了
青瓷碗盛雪,白玉炉燃香。
回复2 楼        文友:思绪飞扬淡墨痕        2018-12-23 07:48:45
  感谢青瓷碗盛雪老师来访!老师多有褒扬,在下实在惭愧得很,还需多向老师学习。问好,并祝冬安!
3 楼        文友:策马南山        2018-12-23 06:34:13
  墨痕的文笔的确不一般,其行文用词琢句颇具匠心,更可贵的是逻辑思维完整,整体塑造张弛有度,于无声处起大音。编按甚好,该说到的都说到了,没有虚词假意的脱意充填,堪称典范。问好朋友了!
人生如梦
回复3 楼        文友:思绪飞扬淡墨痕        2018-12-23 07:50:44
  南山老师来访,蓬荜生辉,且对拙文多有褒奖,感谢感谢!遥握,问好!
4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8-12-25 06:10:27
  黑夜总是给人以恐惧,也正因为黑夜的恐惧,才使人向往光明,懂得光明的美好,富有深度的美文。欣赏学习了。
五十玫瑰
回复4 楼        文友:思绪飞扬淡墨痕        2018-12-25 08:36:22
  玫瑰姐好。夜不仅和恐惧关联,似乎还和死亡与繁衍,和罪恶紧紧纠缠。
5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8-12-26 15:07:22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回复5 楼        文友:思绪飞扬淡墨痕        2018-12-26 18:23:01
  很温馨,很励志,很鼓舞人心的一段话。不仅如此,对于写手而言,它更是一种荣耀,充分彰显出写手在流年得到的认可与尊重。真好!感谢雪社!
6 楼        文友:晨夕若梦        2021-02-12 20:26:29
  欣赏墨梅老师精彩生动的散文佳作,文章逻辑思维深刻,语言张弛有度,一气呵成,把对夜的隐喻,夜的恐惧,层次递进,让全文极具感染力。问候墨梅老师,新年快乐。
晨夕若梦
共 6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