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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丹枫】母子心相连(散文)


作者:安子川 举人,3598.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60发表时间:2018-12-21 19:23:05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36个年头了,我从未写过关于她的文章。可36年来,我常常在梦中见到母亲,就像一个刚刚离开母亲怀抱的婴儿,用哭声呼唤母亲,用明亮的双目期盼母亲的归来。
   和所有的农村普通妇女一样,母亲永远穿的都是偏襟深灰色布褂,深灰色宽桶直裤,没有装饰,亦无款型,就连满头乌黑的齐耳短发,也是村里的几个妇女相互剪成,一模一样,从不另类。好像在那样的年代,农村妇女就应该是这样的着装,这样的颜色,这样的发型。以至于在母亲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回到村庄,看到如此着装的大婶大妈,就不由得想起我的母亲。甚至在电影里或电视上,每每看到那个年代的农村妇女,母亲的音容笑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位皮肤白皙、面容俊秀的高个子农村妇女。要不是时好时坏的病痛折磨着她,在偌大个村庄,母亲还真是无人可比的神飞仙子。即使在她最后几年的生活中,母亲虽然清瘦,却依旧给人的感觉是干练、利索、精神。
   母亲共生我们兄妹七个。上面五个男孩,下面两个女孩,我排行老四。可以想象,在那个物质异常匮乏的年代,母亲要帮衬着我的父亲养活我们七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
   省吃俭用,粗茶淡饭,天天忙碌,夜夜点灯。纺线,织布,缝衣,洗衣,拾柴,提水,扫院,做饭,喂猪、喂鸡……所有这些,几乎占据了母亲全部的时间。
   正是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拖累和没日没夜的劳作,让母亲过早地累垮了身子,落下了心慌、晕眩、无力的病根。那时我只有七八岁。我清楚的记得,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漫天飞雪,不管是炎炎烈日,还是数九寒天,只要母亲犯病,就是我们一家人最揪心的难关。请医服药,跑前忙后,提心吊胆,彻夜不眠。只有当母亲病情好转,恢复正常,我们紧绷的心弦才得以放松,紧锁的眉头才得以舒展,整个屋子才会恢复之前的安然。
   如此的情景常常出现,时时牵动着我们的神经。我们把母亲的健康寄托给上苍,天天保佑母亲的平安,我们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给母亲,愿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然而,病情好转后的母亲,从不会歇下来静养安神,她如一个旋转的陀螺,一旦转开,就忘记了黑夜白天。虽然因身体的缘故,她每天也干不了多少活,可她就这么不停的忙碌,旋转。多少个夜晚,我们都进入了梦想,她却依然坐在昏黄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制衣衫;多少个清晨,我们还在睡梦中,她却早已起来,又赶制没有做完的鞋袜;节日里,我们都高高兴兴的上街看戏看电影,她却一个人忙碌着全家人的吃穿;过年时,我们都穿着她缝制的新衣新裤新鞋子,欢天喜地过大年,她却依旧穿着她那件洗了又洗的旧衣服,手脚麻利地准备着“丰盛”的年中饭。即使每次织出了新布,她想到的首先是我的爷爷和我们兄妹,永远不去考虑她自己;即使偶然的一次好吃的,她依然把老人和孩子放在最前,留给她的永远是剩下的粗茶淡饭。
   我们都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常年有病,劝她量力而行,身体为重,不要太劳累,不要多干活,可是,母亲一生好强,从不让自己的孩子挨冻受饿,缺衣少穿。只要别的孩子有的,她一定也让自己的孩子有。尽管粗糙点、陈旧点,但却是做娘的心血点燃。记得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那一年春节前几天,做好了我几个哥哥的新鞋后,母亲的十个指头都已经冻得全裂开了口子,疼得碰都不敢碰,稍微一碰,裂口处就血流不止。但母亲硬是给手上缠些胶布,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一点一点密密缝,一下一下穿针线,等到做完最后两双鞋,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九日的深夜。
   第二天,我们几个兄妹试着母亲做的新鞋,高兴的在院子里蹦跳撒欢,母亲却突然惊叫:“哎呀,还缺老四老五的新帽子。”说着,就让父亲赶紧到街上去买。当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街上距我们村子也有七八里的路程,即使赶到,人家也已放假关门。看到这种情景,正在忙着切肉的父亲说:“算了吧,等过完年再买,”
   “那咋行,过年就是孩子的事,没有新帽子就是最大遗憾。你看别人家孩子都有。”母亲急了。
   “你还是借辆自行车去吧。兴许能赶上。”
   父亲骑着借来的自行车,飞快地向街上赶去。我和弟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在暗暗地使劲加油。我们多么希望商店能关门晚点。
   那个年代,一顶新帽,就是一件新衣,是男孩子威武的象征,更是新年的象征。
   我们在焦急中等待着父亲,我们在期盼中寄托着希望。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父亲终于回来了。还真买回来两顶新帽,高兴得我们差点流泪,多么珍贵的新年礼物。
   听父亲说,他赶到供销店时,人家已经关门放假回家了,他赶紧打听到售货员的家庭住址,骑着车子就去追赶,直到追上后好说歹说的费了很多口舌,才得到人家的同意,跟他一起折返回来。
   听父亲说,关门后他本想回来,可又怕给母亲交不了差,才下决心追赶上去。
   人常说,孩子多了,做父母的就不知道宠爱哪个了。可是,在我家,我们兄妹七个,个个都是母亲手中的宝,心上的肉,都是母亲生命的全部。
   只要是谁有个头疼脑热,母亲便坐在身边一刻不离,彻夜不眠,端水吃药,单独开灶,做最好的饭菜;
   只要是谁在外面受了委屈,母亲便会找人理论,查明原因,苦口婆心,耐心教育,直至心结已解,心花怒放;
   只要是谁不走正道,肆意生事,母亲便严格管教,从不手软,打在我们的身上,疼在她的心里;
   只要是谁做出了成绩,受到了表扬,她更是体贴入微,问长问短,精神鼓励,物质犒劳。
   我们对于母亲,如生长之幼苗,搏击之雄鹰,远方之灯塔,高山之明珠。
   可是,母亲的这一梦想,在她还未看到的时候,就匆匆地离开了我们,成了我们永远的伤痛。以至于在后来的这36年里,当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变好,各自成家,儿女成群,子孙满堂时,就想起母亲,想起母亲倾注在儿女身上的全部心血,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永远不会忘记“母子连心”的真正含义,更体会到了它血浓于水的至深至爱。母亲去世的那一年,我读高二,那天晚上,秋风送凉,月明星希,我正在上晚自习。本来有很多作业要做,可做着做着我便心慌意乱,坐立不安,无心看书做题,浑身燥热难忍,喜怒无常,废话连篇,周围同学个个惊讶,问我是不是心中有事,怎么这么反常。我却说什么事都没有。可我哪里知道,一种失去母亲的灾难正在向我逼近。直到晚自习结束后的九点多钟,才突然有同学在宿舍门口大声喊我的名字,说是有人找。我急忙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堂家哥哥。只见他骑着一辆自行车,慌慌张张地对我说:“赶紧跟我走吧,你妈有病在医院。”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骑上了车往外走,我小跑两步坐在上面。“啥病?就在这镇上医院?”一出校门,我急忙问。
   “突发脑溢血,正在医院抢救呢。”堂哥停顿了一下。
   “估计人都不行了。”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好像当头挨了一棒。怎么会这样?一周前我从家走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我一个劲地问自己,同时也在不停地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然而,当堂哥带着我,经过医院门口时,并不是拐进去,而是直接朝回家的方向走。我一下子明白了,心便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当我们骑车追了大约有十分钟,老远就听到哭声。我慌忙跳下车紧跑几步,就看见五六个人抬着母亲,我的父亲和哥哥们也在其中。从哥哥们的哭声中我确定了母亲的不在,泪水便随之喷涌而出,大声哭着从一个人的肩上换下担架的一头,抬起了母亲。
   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只想通过哭声和举动来感动上苍,还我一个好端端的母亲,也只想通过哭声和举动为母亲尽这最后的一点孝心。
   我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走了多少路程,直到母亲在一片哭声中被抬进家门,安详地躺在炕上时,我们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母亲真的不在了。
   那个夜晚,我们在一遍遍安慰因悲伤过度而晕过去的父亲中,一家人守着母亲,哭了一夜,也说了一夜。哭母亲的突然离去,说母亲的一生艰辛。哭一阵,说一阵,说一阵,又哭一阵。
   在说与哭中,我得知母亲的病是怎样的一种突然,患病的那一刻又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心便一阵阵绞疼,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
   傍晚时分,母亲正在蒸馍。当馍刚刚出锅,就感到头部一阵剧痛,她忙挣扎着给身边的大妹说:“快叫你大。”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15岁的大妹吓得“哇”的一声大哭,忙朝门外喊:“大,我妈晕倒了”。正在门外干活的父亲听到喊声,飞快地跑回屋一看,母亲已不省人事。他急忙喊来我的哥哥及村里的堂哥叔叔们,卸掉一扇门板做担架,抬着母亲,急火火地向镇街道人民医院赶去。
   在医护人员近一个小时地紧急抢救后,母亲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从在家晕倒的那一刻起,母亲就再也没有醒来,没有留下任何话,也没有让我们再看她一眼,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我们。
   母亲,你才四十九岁呀,你含辛茹苦地把我们抚养长大,你的人生才刚刚果实累累。难道你真如吐丝的蚕、吃草的牛,只图奉献,不求回报吗?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给我们尽孝心的机会吗?
   你是我生命里离我们而去的最年轻的亲人,年轻的让我们猝不及防,年轻的让我们不知所从,年轻的让我们肝肠寸断,年轻的让我们没有来得及给你准备一件新衣,一口寿棺。
   我们只有在悲痛中找来大妈大婶们为你赶制新衣,在悲痛中借村中堂家老伯的寿棺作为你的归宿。母亲,你走了,却把悲痛和思念留给了我们;你走了,却让你的儿女成了半个孤儿,在失去母爱的孤苦伶仃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慢慢长夜。
   相见音容空有泪,欲聆教训杳无声。
   母亲,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的所有委屈将给谁诉说,我们年过半百的父亲将由谁来知热知冷地照顾,年仅十五岁的大妹,她花蕾刚绽,就失去了母爱,这份打击她又如何承受得了;尤其是不满十岁的小妹,她还是稚气未改的幼童,又怎么能过早地离开母亲的怀抱。
   漫漫长夜无绝期,秋风秋雨共伤悲。长跪母亲三叩首,连天秋草也凄凄!
   倘若,在天有灵,如果,地下有知,母亲,请你,再给我们一次,给我们一次向你哭,向你撒娇,向你倾诉心怀的机会!请你,请你再给我们一次孝敬你的机会,哪怕递一杯水,喂一口饭;请你,请你站在天堂之上,对我们笑笑,你说,你也一样想着我们,不忍分离;请你,请你托梦给我们,用你温暖的双手抚摸我们哭红的双眼,轻轻的笑,缓缓的安慰;请你,请你再亲口对我们说,儿女们,来世,我还做你们的母亲!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36年过去了。如今的父亲,已是86岁的高龄老人,我们兄妹七个,已都成家立业,除了小妹妹外,都已儿孙满堂,过上了幸福安康的日子。但是,无论时间再久,世事再变,无论我们身处何地,工作再忙,对母亲的思念却没有丝毫改变。每年清明、“十一”,我们都要回家给母亲上坟烧纸,每年喜迎春节,我们都要把母亲请回家,焚香跪拜。围坐在母亲身边,听父亲爽朗的笑声,看儿孙欢乐的笑脸,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知道吗?母亲,这是多么的甜美和幸福,喜庆和吉祥呀。我仿佛看到,你正在天堂上对我们招手微笑。
   母亲,我们永远想你、念你、爱你。
  
   二0一八年十二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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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今年母亲的文章。作者通过对往事的回忆,想念着母亲曾经对家庭的无私奉献,对儿女的关心与无微不至的爱。但却在一次干家务时突发脑溢血而亡,作者在堂哥的带领下回到了家里,也只能以哭声来抒发悲痛之情。母亲离开作者虽然已经46年了,但每年清明、“十一”,作者都要回家给母亲上坟烧纸,每年喜迎春节,作者也都要把母亲请回家,焚香跪拜。让她看到一家人团聚的喜庆,以及儿女们幸福的生活!全篇文字精炼,语言流畅,亲情浓郁,感人肺腑,耐人品读!力荐欣赏!【编辑:梦锁孤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81225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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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8-12-21 19:23:43
  全篇文字精炼,语言流畅,亲情浓郁,感人肺腑,耐人品读!为你的佳作点赞!期待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2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8-12-25 22:28:02
  恭喜老师佳作获精!期待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3 楼        文友:安子川        2019-01-26 23:40:53
  作者笔下把很多人的心声和对母亲的思念及母亲辛劳的一生用文字表述出来,真情流露很感人,看的我眼眶湿润了,也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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