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王二杆的幸福生活(散文)
王二杆是我家的邻居,也是我的表哥。他比我大三岁,属鼠的,人说胆小如鼠,可他比我属虎的还胆大。
其实,王二杆是他的绰号,他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上年龄最大的,他不守规矩,喜欢出风头。土地下户的时候,他恰好高中毕业,便在家种地了。他五大三粗,有一股子牛劲儿,天生种庄稼的把式。
他全家有六口人,父母、兄妹四人,他是老大,到了二十五岁,却一直找不到媳妇。
在我们这里有个老辈子传下来的习惯,每逢赶场的日子,村里的大人再忙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聚集在村子的小河边与贵州威宁的男男女女对山歌,条件是如果一方唱输了,就得满足对方提出的要求。王二杆竟然赢了,带了个媳妇回来。后来才知道,他早就看上了这个美女,这美女输了,有点很不情愿,是几个兄弟帮忙拉拉扯扯地从小河边把人家给抱过河来,捆在背上背回来的。回家后生米煮成了熟饭,尽管对方父母强烈反对,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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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杆的媳妇叫小翠,聪慧、机灵,苗条、细嫩,瓜子脸,水灵灵的,就像鲁甸小寨刚刚成熟的樱桃,还长了颗美人痣,山歌唱得脆生生的。王二杆有个这样的媳妇,父母就像吃了开心果,脸上堆满了笑容。
四月八,大水发。昭鲁坝子是有名的“鱼米之乡”,阡陌交通,土壤肥沃,上万亩水田纵横交错。端午前后雨水充沛、光照充足,麦浪滚滚,正是昭通坝子插秧的好时节。王二杆一家人便吆喝着牛儿,拖着犁铧,驾上牛车,耙田的耙田,散粪的散粪,插苗的插苗,抢的是时间,赶的是季节。
小翠卷了裤脚、衣袖,白嫩嫩的脚踩在泥水里,跟着王二杆学插秧,弯腰,低头,后退……
另一块水田里插秧人十几个,一会儿一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左手握一把秧苗,右手如小鸡啄米,一边栽秧,一边拉家常,美女伸个懒腰,一首山歌就甩了过来。
“大田栽秧行对行,一对秧鸡来歇凉,秧鸡要找秧鸡伴,唱歌要找唱歌郎……”这原生态的山歌,清脆甜美,淳朴悠长,乡味十足。
王二杆几个月没有过瘾了,哪里还耐得住寂寞?
“大田栽秧行对行哎,栽了一行又一行啊。要想同妹交朋友哎,亲手过来栽一行啊……”王二杆声腔高亢豪放,旋律婉转悠扬。
“大田栽秧沟对沟,捡个螺丝往上丢,螺丝晒得大张口,情妹晒得汗水流……”歌声穿过王二杆的耳膜,回荡在一望无垠的稻田间。
“老远望妹笑呵呵,脸上么有对小酒窝,我要早点认得你,把你讨来做老婆……”聆听对方小伙的歌声,小翠情不能自已,与一个帅哥对上了。你在这边唱,我在那边对,你来我往,别有一番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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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一晃就是十年。小翠连生两对双胞胎,都是男孩,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
王二杆心中窃喜,嘻嘻哈哈地发几支“大中华”,说去村委会有事。大家才知道他成了村委会的一员,至于是什么官,很少有人知道。渐渐的,王二杆的中山装变成了西装,街上还零零散散地开了几个舞厅和茶室。夜幕降临,舞厅和茶室就成了王二杆和小青年们的俱乐部。
村里的业余宣传队也少不了他胡身影,什么方言快板、独唱、京剧、小品都来。流行的歌曲他都能唱,不管高音低音,嗓音高亢嘹亮、圆润悦耳。山歌更是他的拿手好戏,现编现唱,顺嘴唱来。
春末夏初,家家户户忙于种植烤烟,王二杆一手提着烟苗,一手握把锄头,眼睛漫山遍野地跑,偶有漂亮女子飘过,他张口就来一首山歌:“改革开放唱新歌,妹不怕苦要爬坡;一来爬坡找猪草,二来爬坡会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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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二零零年之后,随着乡村产业结构调整、土地流转、新农村建设,村子的变化一年一个样,就跟做梦般。
街道更宽了,房屋更多了,更漂亮干净了,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小汽车、卡车、水泥罐车。村民越来越少了,稻田越来越少了,烤烟种植也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村子,离开了祖祖辈辈留下的土地。几个月或者一两年回来,买车的买车,盖房的盖房。王二杆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外出打工,他心里堵得发慌,与几个兄弟合租了一栋楼房,开了个超市,买了一辆大众,盖了三层楼房。
常听王二杆说,他常常回忆从前那块水田的样子,那些已经外出打工的曾经的伙伴,那些飘荡在夜空的歌声、笑声。他舍不得那片土地,仿佛失落的是一个天堂。他很希望自己能够种上一块水田,建一个菜园,再修建一个小花园,守住那片沃土、那片金黄,这才是新农民的样子,这才是最惬意、最幸福的生活。
今年冬天,我见他和档案局的几个同志驾驶着他刚买的那辆车子,不止一次地在一条通往挂钩扶贫联系点的路上来回奔跑着。他说,我家已经脱贫致富了,但我还有一条路没有走完,还得继续走下去……
注:本文已在别处发表了,署名:李阳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