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奉献给了远方，玫瑰奉献给了爱人，我的芳华奉献给了一群可爱的山里娃。
　　 第一次执教的学校座落于一个离小镇最近的村子，有十来间教室，十多个教师。环境很好，但条件差，设备简陋，师资匮乏。
　　 学校四周是青山绿树，梯田如云，农作物丰富，景色宜人。特别是那一池莲荷，每到夏天，简直就是一幅画。
　　 我接手的三年级一班，语文平均分全乡倒数第三。我的老师教数学，我担任班主任和语文科工作。和自己的老师搭档，我开始有点畏手畏脚，慢慢就坚持自己的理念。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告诫我：“你才去，只管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老教师之间的事千万别参言。”我牢记父亲的话，全身心投入工作。
　　 我的学生们都居住在这附近，平时野惯了，一坐进教室，调皮捣蛋的名堂多得让你哭笑不得。
　　 山里娃纯朴，但太淘气，尤其是男生。当他们见我也是学生模样，那个高兴劲里明显掩饰不住他们的蠢蠢欲动。
　　 一会儿这个学生告状，一会儿那个学生告状。不是数学老师反映某某学生不做作业，就是音乐老师说某某学生影响课堂纪律……我一个新手，头大啊！可我是班主任，不能懈怠。
　　 既要抓教学进度，又要抓教学成绩，还得管理好班级事务。面对几十个学生，我还不能都是一个态度，我得知己知彼，才能让他们听话、服我管。
　　 路边有一种植物（村民叫“呼呼响”），把它轻轻剥开，将中间的米粒掏出来不要，再合拢，就可以吹出音符。有男同学上学途中会摘很多揣在衣兜里，到了教室分给其他同学。讲课的时候，板书的时候，时不时这个角落“呼”一声，那个角落“呼呼呼”几声，由低到高，由短到长。用眼光制止，又一声“呼”，一个教室顿时咋开了锅，女生们笑出了眼泪，男生们竟拍起了巴掌。我也忍俊不禁，边笑边说：“干脆掏出来，我们全都吹。来比赛好不好？看谁吹得最响亮，时间最久。”“好、好、好！”孩子们的掌声引来了校长，吓得全部埋着头趴在课桌上。我走出去和校长耳语后，回到教室说：“游戏继续，不过小声点。”孩子们立马兴奋，经过较量，所有的呼呼响都成了我的囊中物。
　　 下课了，那几个丢失了呼呼响的男生问：“老师，你要还我们不？”我笑：“我赢的，不还。倒厕所吧，还可以变成粪浇庄稼。”
　　 他们不甘心，隔天又带一裤兜杏仁粒，在操场玩，玩得听不见上课铃声响。科任老师反映后，我把他们留下来，又是笑嘻嘻说：“我也喜欢玩！你们借几颗给我做本本，我们一起玩吧。”比划锤、包、剪，谁赢了谁先弹。九岁左右的小孩子，哪是我的对手，三下两下，他们的杏仁粒统统进了我的腰包。一个男生怯怯求我：“老师，把我的大沙杏还我吧！”我乐了：“哪有输了还要回去的？”
　　 调皮的孩子很聪明，知道带东西到学校会有去无回，就换花样。
　　 记得有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快要下课了，王姓同学（因为时间久远，记不得全名了。）才站在教室门口喊“报告”。他跨进教室的刹那间，教室里乐开花了。满脸的黄泥巴，一双手和衣服、裤子都是。我忍俊不住问他：“你咋弄成这样了？”他不说话，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条摇头摆尾的东西，女生们尖叫起来，我仔细一看说：“别怕！是泥鳅。”话音刚落，下课铃响了，同学们一窝蜂拥上来，着实热闹。
　　 泥鳅一滑溜掉地上，同学们嬉闹一团。我悄悄提来一桶水，拿来一张毛巾和一块肥皂，把王姓同学的手放进桶里，轻柔地为他清洁。洗手、洗脸的时候，可费劲了，泥巴容易洗，污垢难除。这孩子跟着爷爷奶奶，卫生糟糕，耳背、耳窝、手背的污垢又厚又干。我给他抹上肥皂浸润片刻再搓洗，反复数次，才露出白花花的皮肤。看到自己干净的脸和手，小家伙竟抽噎起来，我赶快摸摸他的头，抱了抱他。围观的同学有的帮着去倒脏水，有的收拾毛巾、肥皂，有个女生递给我一杯温开水。
　　 从那以后，带东西到教室的没了，长虱子的没有了，脏兮兮的样子、臭烘烘的味道没有了，上课纪律也好多了。父亲夸我会想办法，校长表扬我教学有方，家长们更是时不时送来水果、粑粑之类的食物。
　　 但我这样教学，引来很多非议。我的老师和年长的同行们几次三番忠告我：“你是老师，要有老师的样子。期末成绩不达标，要被扣奖金的，关键是名声不好听。”幸而校长看重我，我才不至于动摇自己的做法。
　　 期末成绩出来了，开总结大会时，校长春风满面地号召全体老师向我学习，奖给我的教学奖让人羡慕、嫉妒。我的老师竖起大拇指说：“真的是后生可畏！上期全乡倒数第三，你一来就考顺数第三。”父亲更是连连点头说：“你是教书的料！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整个暑假，我都乐不可支，也劲头十足。
　　 假期学习时，校长给我说：“开学你就和我教六年级毕业班！”我受宠若惊中又怕难担重任。那时小升初必须考试，考上了才能读初中。我不能贻误他人子弟！学校除了我都是有经验的老教师，他们带毕业班绰绰有余，而我……在父亲和哥哥的鼓励下，我开始想象着万一我带的毕业班升学率进入前三，那该是何等的骄傲！
　　 可开学前一天，教育办公室通知我去乡中学报道，担任初一班主任，教初一语文，兼班队课和初二的政治。父亲问我：“担子太重了，你能胜任吗？”我笑着回答：“我喜欢教初中，也许更能把我的长处发挥出来。”
　　 站在初一教室的门口，望着交头接耳的学生，我知道了任重道远。乡中学是特意为没有考上区中学的学生设立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学习基础差。有几个街上娃，学习差不说，行为习惯非常令人头疼。
　　 二十岁不到的我要和一帮十二、三岁的孩子相处三年，想想都够呛。
　　 青春期的孩子，个性张扬，叛逆心重。由于基础没打好，学习科目多，孩子们学习吃力，学习的积极性不高，对课外活动，劳动课的兴趣却很浓厚。
　　 学校操场旁边有几块地，每个班分一块供劳动课用，学生们异常兴奋，每逢劳动课，那块地简直就成了他们乐园。有的说种花花，有的说种蔬菜。举手表决，种蔬菜的胜出。种什么蔬菜呢？大家众说纷纭，最后班长建议种容易活的，又不要多少肥料的。
　　 松土时，农村学生个个是好手，俨然是我的老师。学生狄叫我握锄柄不要太紧，不然手心会打起水泡。学生刘教我下锄要快、准、狠，不然只铲到土的表面，锄头还会歪倒。突然，班长怒骂脏话，被骂的同学一脸惊鄂，听到脏话的同学捂嘴偷笑。我初闻也笑，想想不能纵容这种不良风气，转而严肃以待说：“你是女生，又是一班之长，有话好好说，不能乱骂。”
　　 毕竟是青春期的孩子，磕磕碰碰的事儿太多，不是拉帮结派，就是全力整老师。
　　 生物老师的课，教室们关闭，邓老师推开的瞬间，一把扫帚和一个箕簸砸头上，教室里哄堂大笑。邓老师气急败坏跑回办公室，指着我的鼻尖说：“你班上的娃儿造反了！”我安抚完邓老师，再揪出肇事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当我叫惹事的学生下去时，他给我深深一鞠躬，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二十多年了，所带的学生中，我一直记得他的名字——王正波。
　　 差生不喜欢上课，不喜欢做作业。管严了，就逃课。上课时间，又不敢回家，怎么打发时间呢？他们就爬树掏鸟窝，偷农民树上的果子，用石子打农民喂的鸡、鸭、牛。被逮了，人家拎着找学校，校长发威：“通知家长！开除！”家长找我求情，我找校长立军令状。
　　 为了让差生回归课堂，在班队会上，我如此说：“我也读过书，我知道读不进去的滋味。这样吧，如果你实在听不懂，你就趴着打瞌睡。如果作业实在做不起，你可以不做，就写写日记，想到什么写什么……我们是一个集体，不能过于自由散漫，也不能少了这个，少了那个。”这边给学生们沟通，那边做科任老师的工作。达成共识后，虽然成绩不理想，但孩子们懂得了尊重老师，团结同学，不故意捣乱，对班集体的事情前所未有的热心、积极。
　　 从青涩的年纪到初为人母，捧着教科书、备课本九年，和孩子们一起成长九年，我的青春，我的热爱奉献给教育事业九年。可我终是转行了……
　　 7月23日，有学生辗转打听到我的电话，兴奋地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同学聚会，我欣然前往。
　　 二十多年后的第一次聚会，曾经乳臭未干的孩子们都当了爹妈，到场的老师有的也满头霜花。师生相望，感慨中重温初中生涯，欢声笑语中飞出了泪花。
　　 呵呵，今日忆起，怀念的不是那荣耀，也不是那发黄的获奖证书。而是孩子们的书声琅琅、天真顽皮、送我礼物、抱着不让我走的最美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