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后的阳光开始变得温暖，被冰冻束缚的手脚终于可以自由舒展。光秃秃的桑树上几只小雀不知道它们是在情感交流还是山歌对唱，它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屋檐下的冰棱已经开始化水，美丽的生命将悄然消失。
　　 郝家的一群厨师早已撸起袖子为中午的喜宴大做准备，天再冷他们也不敢耽搁时间。新娘子露露尽管一夜未睡，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疲惫透露，人生只有一次新娘的机会，她很激动很亢奋。再有三个月她又要升级当娘，想到这她的脸就变成了一朵盛开的鲜花。伴娘小程问新娘：“呆子似的乐什么？”另一位伴娘小王对小程说：“人家今天大喜，你管人家乐什么，轮到你你也这样，这叫幸福降临在你头上。”
　　 “轰……啪”……郝家百米外传来阵阵爆竹声，迎亲的车队到了。“快接轿，人家车子来了。”管事的老书记吩咐老郝。这位泰山亲自点燃爆竹恭迎乘龙佳婿，像他这样又懂事又孝顺的女婿实在难找。
　　 亲友们帮忙卸下新郎带来的传统性的礼品，肉、鱼、米面、烟酒糖等等。新郎小吴一进门就上了新娘的闺房，新郎官一到伴娘就争着要喜糖。小吴拍着胸脯：“今天还愁没喜糖，到我家后包你们满意。”露露让小吴坐在身旁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上，小吴似乎感觉到胎中孩子在动。两位伴娘不干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一两句玩笑后起身离开。“我们老吴家承前起后香火又有了，现在就是死我也感到很幸福。”大喜的日子说这话太不吉利，露露听了很生气。看到露露生气忙解释：“大喜的日子太激动，一激动表达难免会出现失误。”露露能理解小吴，将头依偎在他胸前，小吴的手还放在她的肚子上。此时有人在楼下喊：“露露你舅妈买东西给你了，快下来看看，不行还要去换。”露露要下楼，小吴的手很不情愿地挪开她那隆隆凸起的肚子。两人亲了一下，露露急匆匆地下楼。
　　 楼下，大家都在欣赏舅妈买给露露的大手镯。小吴随之微笑下来和她们打招呼：“露露、舅妈、妈妈，我的同学从外地已经赶到了火车站，我去接一下。”有同学来捧场说明女婿人缘好，也为吴郝两家人添光增色。丈母娘：“去吧，速去速回。就开露露陪嫁的奔驰去。”小吴接过露露的车钥匙转身离去。露露后面喊道：“路上慢点，安全第一。”
　　 一曲萨克斯《回家》随着小吴发动车子飘出车外。回家是一种忧伤，旅途的困惑与寂寞孤独。回家是一种幸福，亲人的团聚与美酒佳肴。回家的滋味，甜；回家的滋味，香。
　　
　　 吴家的喜席己经开始，宾客们举杯交盏气氛祥和。老吴的脸被亲朋用草木灰抹了成三花脸，胸前还挂着“爬灰”的牌子。他的老婆胸前挂着一个小酒坛子，坛子上贴着一个“醋”字。农村人爱恶作剧，谁家儿子结婚父母都逃不了这一关，大家高兴父母心甘情愿任亲朋摆布。老吴的表弟在一旁引导高呼：“我是爬灰佬。”老吴也高呼：“我是爬灰佬。”宾客们哄堂大笑，有的都笑喷了。
　　 郝家的宾客都已落坐，喜席却迟迟不开，主席上缺主客这席不好开。快十二点，露露再次打电话给小吴：“到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家里等你开席。”小吴回话：“不是和你说了，同学突然有点小毛病在医院马上就好。这样我们的那一桌留着，其余的先开，我们马上回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就按照新郎官的意思开席。
　　 别人没开席，小吴已经在县城最高档酒楼喝上了。服务员接过他的菜单吓了一跳，此人肯定是爷，一人点四千多块眼睛都不眨。他接完露露的电话就关了手机，脸上的泪水还在一个劲地往下流。这种情节不符合喜剧情节的发展，这是怎么回事？
　　
　　 今年春节老吴起早敬菩萨，当他放完鞭炮之后突然发现大门垛子上被人用红漆写了几个字，仔细一看是“再不还钱杀你全家。”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家从不欠外债，只有人家欠我家的。也许是谁弄错了张冠李戴，这应该是恐吓黄家的，黄家的小子骗了人家的钱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他默默地用酒精将字清理干净，这事也就烂在他肚子里谁也不知道。此时，儿子小吴正坐在床上通过手机进行赌博。
　　 整个正月老吴守口如瓶，此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但是老吴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因为他无意间听到两名挡车说儿子小吴在外赌博欠了不少外债，如果再不还债债主就会要他的命，人家过年的时候已经在门垛上留字警告。儿子怎么参与赌博他一点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在哪里人家找他打升级他都不参与，他的心思都是为了这个小厂还有这个幸福祥和的家。
　　 小吴初中毕业后随堂兄去张家港学习修理织布机，凭着自己的努力钻研两年后堂兄反而成了他的徒弟。二十一岁的小吴自己当老板，在自家办了个小型织布厂，工人也只有十几个。小吴的脑子灵活善于经营，小厂因此一直很火。他不仅会办厂，对待工人和乡亲既热情又谦和，是庄上公认的标准好小伙子。
　　 男大当婚，小吴早该谈对象了，他就是不谈，他总是说等到小厂扩大规模有几百人时起码找个研究生做老婆。老吴夫妻看着他们同龄的孩子都结婚了只能干着急，他们也明白儿大不由娘的道理。
　　 有钱的男人易变坏，发了点小财的小吴，思想上开始摇摇欲坠寻找刺激。毒、赌、嫖最能刺激人，走私贩毒他没有这个能耐，嫖又怕感染性病，最终他选择网络赌博。网赌随时随地可以参与，又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
　　 一声货车的喇叭声响起，小吴送货回家了。听到车响老吴怒火万丈，操起一张骨派凳就要去打小吴。老婆急忙拦住：“你是不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家的丑事，以后祥儿还要不要娶马马儿。有事在家里关起门来说，咱们帮他把钱还了就是。”老婆话有道理，闹哄哄地传出去吴家没有颜面做人，祥儿讨老婆恐怕比登天还难。老吴一声叹息，但愿浪子回头。
　　 “叭叭”，小吴进门老吴就是左右开弓两个耳光。小吴懵了，老子干嘛平白无故地打人。“干嘛打我？”
　　 “你还有脸问，先跪倒祖宗前面。”老吴说着拎着他就摁在祖宗面前。老吴问：“你现在外面欠多少钱，又输了多少钱？”
　　 小吴狡辩：“我没有赌怎么会输钱。”他妈妈一旁劝说：“你还是实话实话，说了我们也好有个对策，你太年轻。”老吴怒气冲冲：“今年大过年的有人在我们家的门垛上写了再不还钱杀死全家，本以为人家张冠李戴弄错了，所以悄悄将字擦掉至今守口如瓶无人知道此事，今天不是无意听到人家谈及此事我和你妈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吴低着头，想隐瞒也无法隐瞒……
　　 “叭”，老吴又是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输了三百多万借了两百多万。老吴的手又扬起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应该打死。老婆又忙阻止：“你就知道打打打，打死了又有什么用，给他点教训就行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还是快点想办法将事情摆平，怎么办让他重新做人。”妈妈有些护子在情理之中，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打在他身上疼在娘心里。老吴对女人大喝一声：“都是你惯出的坏毛，不打，狗就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平时我想督促他好好做人好好做生意你总是嫌我话多，现在出事了你还不嫌丢丑继续护他，你再啰嗦我连你一起打。”女人哑言，在这些方面她的确做得不对，总认为孩子大了要顾及孩子的脸面。自知理亏的小吴不敢言语更不敢动，这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坎该如何跨越。见老婆没有反应老吴又想到什么，他急忙吩咐老婆：“你赶紧去调查一下那两个挡车工，看看她们有没有告诉别人，如果没有每人两万封口。再打听一下她们是听谁说的，知道的人都必须封口。”女人走后老吴继续审问小吴：“你怎么能借到这么多钱？”小吴颤颤抖抖回答：“我说要换新设备人家都特别支持，他们都相信我的人品。”人品好处世，圆这是人生的重要资本，这种资本能为你的精彩人生推波助澜，他借钱也就没有人怀疑他会走上不归路。信任变成赌博资本，不可思议。
　　 连续几天，老吴食难安寝不眠，他的心让儿子撕得粉碎。儿子拉了屎他得为儿子擦屁股，他不知道两百多万该如何筹备。无奈他也搬出儿子的套路以上新设备为由与亲友借款，实话实说没人理他。一家人的性命终于可以保住，老吴又将儿子的智能手机换成老人机，电脑也给砸碎。
　　 没过一个星期小吴将老人机扔给老吴：“就这破玩意儿让我在外面丢人，人家都笑我。还有好些东西都是要经过电脑处理，没有网络我没办法了解外面的局势，实在不行就将厂买了省得你这那的不放心人。”妈妈也帮他说话：“你就让他买个电脑和手机，做生意没有这些东西确实不行。孩子已经知道错了，应该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你这样千阻万挠这个厂没办法活下去。”两个人的话都有道理，人就是讲的个理，老吴无理由只好妥协。小吴转身出门，他妈妈对老吴说：“应该赶紧找个女人来管着他。”
　　
　　 心想事成，又有说媒的人上门，老吴夫妻立马盛情款待。人家介绍的正是露露，人家是大学生，幼儿园的老师。幼师的工资还不如学校打杂的，能嫁给事业强的小老板，露露非常愿意。露露愿意那是一厢情愿，小吴不愿意，小吴不愿意能行吗？小吴这次说了不算，父母之命不可违。很快，露露和小吴俩个人身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我怀孕了。”露露兴奋在被窝里搂着小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小吴更坚地搂着她：“有了生命的结晶我的担子又重了一份，我一定好好爱着你。”现在他们都是双宿双飞，没结婚和结婚没两样。这也是老吴夫妻所要的结果，身边有了女人的管制压束他不敢胡作非为。
　　 老吴夫妻还没有睡，他们都在看法制频道的法制案例。女人一边看一边说：“有了马马儿祥儿现在真是比以前好多了。”老吴抽了一口烟说：“我还是很担心，以前让假象蒙瞎了我们的眼睛，现在恐怕我们还是睁眼瞎。”女人瞪了老吴一眼，太没自信。“我悄悄地看过祥儿的手机，手机上没有赌博软件。”女人对自己的儿子自信十足。老吴瞪了女人一眼：“你懂个屁还软件，哪个软件上写赌博二字……”女人打断老吴：“行了，自信点，现在有人管着他你更应该自信。我告诉你那孩子己经有了，我马上就要当奶奶了，你说有了孩子他还敢胡来？”这是个好消息，有了孩子就该有担当，这下老吴有了自信，满脸阳光灿烂。
　　 露露又在问小吴：“你那么忙怎么没看你打游戏解解乏。”小吴亲了一下她说：“我从不玩游戏，学习比什么都重要，知识才是赚钱的真理。”这话多亮堂，谁听了谁激动，露露庆幸自己找了个优秀的好男人。
　　
　　 假象会蒙瞎人的眼睛，老吴的耽心不是没道理。小吴一直没有离开网赌，他发誓要夺回失去的赌资。他的赌更加隐蔽，赌博软件随时装卸。小厂的进出老吴严格把控，小吴想多拿一分钱也不行。没钱赌难不倒小吴，网贷。积少成多积沙成丘，小吴的窟窿眼儿越来越深越来越大。东家的网贷到期再借西家的补上，也不知道在网上贷了多少。直到昨天……
　　 明天就是小吴和露露大喜的日子，老吴忙里忙外显得格外高兴。今晚很多亲朋好友就要来喝暖轿酒，农村老话喝了喜酒腰不疼。新郎陪新娘去城里化妆也不知何时回来，老吴亲自在家门口恭迎亲友，他的女人帮着布置新房。厨房里飘出红烧肉的香味，一个乞丐顺着肉香来到他家。众人要赶乞丐走，混吃混喝乞丐全是装的。老吴递给乞丐一支喜烟，吩咐厨房有啥好吃的让他填饱肚子。吃饱喝足的乞丐并没有，他还想再混一顿。不走就不走，一桌省一口也不会为难他。
　　 宾客陆陆续续赶到，大家一见面就和老吴开玩笑说他是爬灰佬。老吴幸福地笑着，为了这一天他整整等了二十六年。酒席开始，小吴还未回来老吴只得亲自上阵替儿子向各位长辈、乡邻、同学好友敬酒。第一批散席，第二批乞丐不用人请就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没有人愿与乞丐同席，这回老吴生气了，酒席不是乞丐坐的。“兄弟请你到外面去，你想吃啥我和厨房说一声，这个席你不能坐。”老吴下了逐客令。乞丐摇摇头起身来到他身边耳语：“……”听了乞丐的话老吴的脸陡然走色，但他反应快微笑着：“咱们都是自家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别人怕你我陪你，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两人刚坐下老吴的手机响，一看是天津的号码直接挂了，外地人电信诈骗太多他不会上当。他不接人家坚持不懈连续不断地打，实在不耐烦了他才将电话放在耳边。
　　 新娘终于化好状，一对甜蜜的小情侣回家了。小吴先将露露送回家再回自家，到家时宾客散得差不多了，乞丐见到小吴回家忙迎了上去，小吴并没有认出乞丐。“吴老板难道不认识我？”乞丐挡住小吴。再一看，不祥之兆袭上心头。“你怎么这样打扮？”小吴问。乞丐叹口气：“兄弟我原来开奥迪被你害得雅迪都开不起，今天我不想和你闹，只想知道还款准确日期，只要我现在去一下你的婚礼将会竹篮打水。”小吴急忙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兄弟失信。年前，年前怎么样？”乞丐点点头：“好，我就再信你一次。如果再不算数别怪我拆了你的机器。”此时的小吴就像影视作品中的汉奸一样对乞丐点头哈腰：“一定一定，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老吴在厨房门口一直盯着他们，他的心比刀割还疼。乞丐走后老吴问儿子：“那个讨饭的你认识？”小吴摇头晃脑：“乞丐就是垃圾，谁和垃圾打交道。”他以为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哪知道父亲现在杀死他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