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纯粹的爱(随笔)
一次,我和女儿还有一位朋友去西安火车站候车室等车,前一天跑了整整一天,那天又跑了一早上,我和朋友都累得够呛,希望进去后有座位。女儿却像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年轻就是好啊,朋友感慨。
上到二楼一看,哇塞,到处都是人,过道都坐满了。我们来到候车室,里面共有四排座位,中间两排背靠背摆放,把候车室分为左右两侧,每侧有一个检票口。我们来到右侧等车。座位全坐满了,哪来空座位呀?只见有人自带小板凳,有人在行李箱或行李包上坐着,有人在装行李的桶盖上坐着,还有人干脆坐到地上,屁股下面象征性地垫张广告纸或者卫生纸,更多的人站着。离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必须坐下休息会。我们站在两排座位中间,不知所措,早知道会这样,刚刚有人发广告单就该收下;早知道会这样,我来时也带个小板凳,看来那些带小板凳的,用桶装行李的,都是经常出门的有经验的旅客。我在心里祈祷坐着的人之中有个活雷锋,忽然站起来给我们让个座。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从座位前一一走过,他期待座位的眼神我能读懂,可是没有雷锋站起来,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我从包里取出卫生纸,铺在地上,也和那些人一样坐下来,朋友还硬撑着站着,女儿却蹲下来,把手机放在地上玩自拍,很专注的样子。
我望着附近座位上的旅客,希望奇迹发生。这时真有一个青年站起来,冲女儿招手说话,大概是让女儿坐到他座位上。我听不懂,“像是新疆维吾尔族口音”,朋友说,她在乌鲁木齐呆过一段时间。女儿自顾自玩自拍,虽然看见了但是没理他,他摇摇头又坐下来。
我看看那位新疆青年,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皮肤白皙,浓眉深目,鼻子高挺,身材挺拔,很象西方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幽深,充满深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女儿,似乎要把她的一举一动都装进眼睛带走。这时,广播通知“……开往乌鲁木齐的Z41次列车开始检票……”,我看见候车室左侧去乌鲁木齐的队伍开始往前移动,他站起来又冲女儿打招呼,果然是乌鲁木齐的,女儿这会才收起手机起身过去坐,他也离开座位走出了好几步,就在这一刹那,忽然有一个壮汉火箭般冲过来占了那座位,那位新疆青年又折回来,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赶走那位壮汉,直到女儿坐下来,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还不时回头望望。朋友和我相视而笑。
那位新疆青年跟我女儿素不相识,却给她让座位,维护座位,他这样做,没有任何企图,因为他马上要走了,而且并没有留下联系电话,也没有要女儿的联系方式。完全是因为异性,因为青春,因为美丽,他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今生也只是擦肩而过,但他仍充满热情,充满期待,带着满足离开。这种感情是纯粹的,是对美的爱。
我不由得想起魏晋名士阮籍哭兵家姑娘的故事。《晋书·阮籍传》这样记载:“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用现代汉语说,就是兵家有个女儿,既才华横溢,又貌若天仙,还没嫁人就死了。阮籍不认识她的父亲兄长,不认识她家任何人,却前去吊唁,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地动山摇,哭得肝肠寸断,哭罢,又自个儿回家去了。
我们可以想见那个女孩的家人以及那些在场的人会多么吃惊,他们会想:怎么回事?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帅哥?一句话也不说,进门就跪在灵前大哭,哭得那么伤心,哭完又一句话不说,自己走了?作者房玄龄这样评价道:“其外坦荡而内淳至,皆此类也。”作者认为他的哭是纯粹的。根据我对魏晋名士的了解,也认为阮籍的哭是真诚的。他没有任何企图,所以无需表演。那个女孩不是他的姐妹表姐妹,所以他不是因亲情而哭;也不是他的朋友,不是因友情而哭;不是他的街坊邻居,不是因常情而哭。他的哭,只为一个美好而又短促的生命,只为美的毁灭。老天,为什么不给女孩多留些时日呢?让她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华,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让她多陪陪自己的父母!他的哭看似荒唐,实则真诚。如果去掉一切外在关系,只从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角度来看,这是纯粹的爱,是没有任何私心杂念的爱,貌似抽象却具体的爱。恐怕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就是这种纯粹的感情吧?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与我们一起来到世界上的,有无数生命,包括人,包括动物、植物、微生物,还有一些被认为没有生命其实也有生命的东西,比如水,比如空气,比如山……它们与我们同生死共存亡,每个生命都是有价值的,都是珍贵的,都是应该受到尊敬的,应该珍惜的。
让我们热爱这个世界吧,热爱一切生命,热爱自己,让我们爱得无私,爱得纯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