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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柳岸•往事】派饭(散文二篇)


作者:一杯白水 童生,730.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33发表时间:2018-12-30 20:17:01

一、派饭
   在我们农村的生产队时代,几乎年年都有上级派来的工作组,下来包队蹲点。人员有时多有时少,多的时候十来个,少的时候一两个;时间有时长有时短,长的几个月,短的三五天。下乡的目的也是各自不同:有的是来调查研究抓典型挖经验的;有的是来指导运动揪坏蛋反官僚的;也有的是怕社员们不会种地,下到田间地头为贫下中农操心出点子的;还有的是来体验生活改造自身世界观的……别看工作任务不同,有一点倒是相同的:就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都得吃饭,并且谁也不能自带饭盒。
   吃饭都得由生产队安排,但是具体怎么安排,也是看工作组人员的不同而不同。若工作组人员的身份较高,或驻扎时间较短,或行动有机密性的,则由生产队指定一户可靠而又干净的人家,供吃到完,最后生产队负责算账;而其他一般的工作组成员,或驻扎时间太久的,或是上级有明令规定的,则到社员家里吃“派饭”。
   这个“派饭”派到谁家,都是由生产队掌握的,基本是挨家轮。我们队最早轮流派饭,是1964年搞“四清”运动的时候开始的。那年秋后,我们队来了三名“工作组”,上级要求他们与贫下中农实行“三同”,即同吃同住同劳动,必须吃“派饭”。这个派饭也并不是派到谁家就白吃谁家,按规定吃饭人每顿付四两粮票一角钱,可以在撤点时计总付清就行。这样,派饭就从村头第一家开始,一家挨一家一家管一天地轮上了。
   上级要求工作组与贫下中农实行三同,我家虽然也是贫农,但我父亲当时却正戴着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我们这户贫农成了另类,这饭就不能往我家派了。更好,省得麻烦。时间长了,贫下中农们忽然觉得我家占便宜了,四两粮票一角钱根本不够,队里也不能再给补贴。怎么叫我家也跟着“平衡平衡”呢?
   队委会就是有办法。那个年代,虽然没搞开放搞活,但也不是除了工作组就再没有外来人了。比如队里请来的做农具织麻包或做其他技术活的工匠,来到队里洽谈调换或买卖车马谷草等生产资料的经纪人等等,他们也得吃饭,这种没有政治性的人的饭就派到了我们这类人家。有的工匠一住十多天,还不能把饭菜做得太损了。这种人吃饭,根本就不能想到还要付四两粮票一角钱,以为队里安排的队里就给解决了,吃完了一抹嘴巴走人,白吃白喝。过后你找队里,马上就会挨顿训斥:谁不让你朝他要钱了?
   那时候,不光有业务的人找生产队,就是走道的,食宿也找生产队。住宿在队部的大炕上委屈委屈就行了,而吃饭也得队里给“派饭”,因为那时没有小卖店。有一天,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关里人,住在队里不走,想在这里落户。队长把他的饭派到了我们家。队长对我父亲说:正好你们都是关里老乡,你就照管他吧。
   我父亲生性豪爽热心,立刻让这个“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盛情款待。吃了两天,告诉他这儿不会留他落户,让他另寻地方。临走,父亲还给了他十元钱,作为盘缠。要知道,当时那十元钱足够我挣半个多月的了。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粗心大意的父亲,连这个“老乡”究竟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都“没好意思”问问。要知道,那可是大讲阶级斗争的特殊年代,倘若那人真有什么问题,调查到父亲这里,父亲非沾包不可。
   改革开放打破了生产队一统乡里的局面。现在也很少有工作组驻扎生产队了,人们走到哪里,再也不用队里给派饭了。“派饭”一词,大概也该进入历史词库了。
  
   二、区别
   在那个大讲阶级斗争的年代,党对我们这类出身不好的人有一个政策叫区别对待──主要是用于区别我们与反动老子的政治地位的──他算阶级敌人,而我们属于“人民内部”。但是当我们走进了“人民内部”以后,又发现与广大人民还有区别:人家是依靠对象,而我们只能算“团结对象”。这个政策具体执行到我的头上的时候,那可就更细了:我不仅与阶级敌人有区别,与人民群众有区别,就是与同样是“团结对象”的和我属于相同身份的人也有区别:我得算是“团结对象”以外的“团结对象”。
   这个区别在政治高潮的时候就是被当作“重点发言对象”,而在平常的时候,就是在生产劳动中的分工派活上体现。生产队里的农活,除了铲地和割地这种“上趟子”活,可以一人一垄或一人一趟比较均衡以外,其他的活根本平衡不了。每天都有好干的与难干的、轻松的与苦累的、量大的与量小的各种各样的区别,但是报酬却都一样,一律“老10分”(评“大寨式工分”的年代,多劳的反倒少得呢,那个时段的故事在此就不讲了)。谁当组长,都不敢也不愿用工分去找平,省得犯工分挂帅的错误,而是用看人派活的办法。不用说,苦累脏难那类工种多是由“团结对象”去干。
   下面所述的两次如出一辙的派工使我深切地感到了我与和我是同等身份的人的区别。这时候我参加农社时间不长,属于必须给人家提尿罐子的入门时期。
   春天送粪的时候,在一个大粪坑里,几十人围着三辆车。你一锹他一锹,一人装几锹就满车了。车老板赶着车上地里卸粪去了,装车的这几十号人就可以猫到附近的屋里歇着,等车的工夫甚至可以下一盘棋。卸粪再派一个人跟车就行了,可是派谁跟车?这个跟车的装粪时和大家一样装,去卸粪等于白尽义务,一个工分也不多挣。这还不算,临中午和晚上收工的那一趟,装车的装完了,扛起铁锹就可以回家了;而跟车的把粪卸完,再回到队里把牲口卸下来交给饲养员,与大帮至少相差一顿饭的工夫。多干的不多得,少干的不少得,这就是大帮哄的一个显著特点。
   跟车卸粪派谁去?那可真是舍我其谁非我莫属。可是人我一个,车有三台,那两辆谁跟?轮班!其余的“团结对象”一替一天。同样是“团结对象”,我也和他们一样轮轮班呗?你?不行!你不知道党的政策是重在表现吗?这就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呢!
   冬天打场的时候,当数打谷子旷日持久。那时候是用马拉石头磙子碾压的办法,一个赶场的两个翻杈的一个摋草的一个捆草的一个拽谷捆的,六个人组成一个“圆心”,其中捆草的活最不着人干。捆草这个活不但忙乎人,而且不能戴手闷子或手套,忒费手。大冬天,两手皲裂,血口子被谷草一刮钻心地疼,谁愿意干?派谁?你去!这一冬打多少天谷子,我就得捆多少天草。嗯?不对,少捆了一天,那天是有比捆草更光荣更伟大的任务把我临时“借调”走了。第二天上工,我以为逃出来了,到组长那儿去领活,结果还是捆草!
   但是打谷子不只是一个“圆心”,那么另外圆心的捆草人派谁?轮班!
   发生在1976年冬天的一件小事又使我明白了,和我是同等身份的人也在利用或者说是享用我与他们的这个区别。这时候,我已经经历了整整十年的革命洗礼和十二年的生产斗争的磨练了。
   那个年代每到冬季就必搞“农田基本建设”项目,那年我和另外两个“团结对象”被编成一组,天天上西河沟底去刨冻土。刨土用的大镐是队里的,我们三人,领了一把镐,由我扛着,他们两人各带一把锹。一把大镐十多斤,工地离家十多里,他们二人谁也不换我一下,我就像个机枪手似的,来回都得我扛着。
   有一天下午,队里另有重用,临时把我调了回来。剩下他俩还得继续刨土。可是到了收工时候,谁也不愿扛回那把大镐,两人就把镐偷偷埋在了土块里。第二天再去干活的时候,发现大镐被人偷走了。这事如果是别人干的,根本就不算回事,再到队里领一把大镐继续刨土就是。事情出在我们这类人的身上,“区别”立刻就显现出来了:开会,批判,检讨。本来我当时脱离了责任,但是会场上的主角却是我。在做处理的时候,叫我包赔这把大镐,没有半点申辩的余地。理由是:保管员把大镐交到了我的手里。
   事后,我同他们俩争辩这件事的时候,两人谁也不肯承担责任。我说:别说让我自个包赔了,就是让我跟你们摊钱我都冤屈。两人竟然讥讽地说:你跟谁屈?又不是我们让你包赔的,有能耐你找队里说理去!
   我气愤地说:对,对,不是你们让我包赔的。看你们多美!可是你们别昧了良心,大镐是在谁的手里丢的!队里不找你们,是有一个大靶子总在前边给你们遮风挡雨!等前面的靶子倒了,把你们这些人材显露出来,你们就尝着滋味了!
   可是不管你说啥,他们俩就是不摊赔镐的钱。
   当我们国家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以后,我与我的“同类”之间又一次显现出了区别:全大队三十多个“团结对象”,只有我被安排了工作,而他们仍然干原来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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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两篇带有乡土气息而追忆往事的散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讲述的都是当时生产队的年代里村里发生的事情。第一篇《派饭》叙述的是上级派来的工作组,下来包队蹲点,谁也不能自带饭盒。到了吃饭的时候,由生产队安排到谁家去吃饭,地位较高者,队里就指定一户可靠而又干净的人家,一直供吃到蹲点结束后,由生产队负责结账;而一般的工作人员就到社员家里吃“派饭”,基本是挨家轮流。按规定吃饭人每顿付四两粮票一角钱,可以在离开时计总数付清就行。因为那时候没有小卖店,不光有业务的人找生产队,就是走道的人,食宿也找生产队,也得队里给“派饭”。直到改革开放后打破了生产队一统乡里的局面,“派饭”一词也进入了历史词库了。第二篇《区别》讲述的是在那个大讲阶级斗争的年代,生产队对我们这类出身不好的人有一个政策叫区别对待,凡是反动老子政治地位的人算阶级敌人,而出身不好的属于“人民内部”。走进“人民内部”以后,又发现我们与广大人民群众还有区别,人家是依靠对象,而我们只能算“团结对象”。那时候多干的不多得,少干的不少得,这就是混工分的一个显著特点,像我这样的人只能干重活。当生产队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以后,我与我的“同类”又有了新的区别:全大队三十多个“团结对象”,只有我被安排了工作,而他们仍然干原来的活。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岁月如歌,往事如烟,我们经历了整整十多年的斗争磨练,让人记忆犹新,啼笑皆非,现在想起都久久难以忘怀。两篇散文风格新颖,散而不乱,构思巧妙,真情实感,文笔朴实,回忆往昔,感怀人生,表达了作者淡淡的乡愁和对新时代的美好期待。感谢奉稿柳岸,问候作者冬安,推荐文友共赏。【编辑:安平静好君】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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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安平静好君        2018-12-30 20:18:16
  拜读佳作,问候作者!感谢您投稿柳岸,祝您写作快乐,再创佳品!
2 楼        文友:一杯白水        2018-12-31 09:34:27
  谢谢编辑!
1948年生1964年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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