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这个词语，或许从父辈八十年代，土地承包不久开始，记得他们去时一身破衣，一把镰刀，走远点就加一件不新不旧的衬衫，再背起母亲早准备的秋田面（玉米面黄黄），和母亲叮咛我们省下的几个白馍馍，外出赶场（外出割麦）归时一脸的疲惫，却露着喜悦，人们管这叫打工。
　　 不曾想九十年代末，即使家里有一囤麦子，可是经济却奉陪不了时代，于是我的生命流淌延续了打工，第一次，因为孩子小，出不了远门，我相中了苹果园，（农业大国）走上了打工的路上。
　　 那年，女儿不过四岁，儿子不过两岁，还乳声乳气地喊：“妈妈。”总觉得呆在家受穷，倒不如出去挣几个钱，当情出肺腑时，我便选择了趁着老公不在家，把孩子托付给堂嫂，去了本队大户果农，郭栋的四五十亩园子。
　　 那一片片苹果园，仿佛是簇簇幽林，站在果树中间留下的路口，从东头望不到南头，若一个人钻进去保让你天旋地转，迷了方向。一棵棵果树，借着秋的云霞点缀映衬着大红苹果，给人有着喜不自胜的美感，我是初来乍到，看到无数妇女熟练踩爬梯子，如行走楼梯，心里好生佩服，她们手里不是布包就是竹笼，里面盛满苹果，干活动作轻盈，她们的脸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宁谧，头上包着薄围巾。有人看到了我跟在主家掌柜身旁，多数露出惊讶的目光，有个别大声嚷到：“呦，你咋来了，这不是神仙遭殃了吗？”当时我无语，也不懂她什么意思，只感到无谓的担心。身旁的主家却笑了起来，眼神是漾动的，仿佛能开出舂花万朵。“你们好好摘，不要多说话。”我顺着声音转过去搜寻，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坐在不显眼的地方捡分苹果等级，她俊美如刀的眉，满头乌发油亮发光，比起同龄妇人年轻些，看她打扮着一件土红毛衣和说话的语气，就料定她是掌柜老婆，一只小狗安宁地依偎在她捡过的苹果旁，我翻阅审视了一翻，捡起笼便游走在果树枝下，“任风君你是新手，就在下面摘，不要爬梯子了，慢慢摘，抓着苹果照尾朝上掀。”身后又是老婆轻柔的声音，显然是掌柜说了我的名子，我随机答应了“哦”，可我的心有点紧张，仿佛失去来时的自信，我定了定神，放眼望去，摘苹果的妇女，有我们本队的，也有外队的，最大的五十好几，小一点的就是三十几岁，总共有四五十人，还在忐忑中，有一热心妇女将我唤至身边，亲手摘了一个，叫我照做，只顾看，却不曾想枝头勾住我的头发，我义无反顾地顺着偏低着头，不料，两个苹果腾、腾跳了下去，我的心随之狂跳，一边的她似乎比我还着急、紧张，帮我顺服了枝头，挽解了我挂乱的发丝，却不挑破我弄落掉两个大红苹果，她口舌一吐，浅笑嫣然，弯腰捡起，检查之后见安然无恙，顺手放在笼里，可我脸红得燃烧，总感觉面部表情会被老婆发现有什么不对，然而这里的世界一分一秒的呼吸，早被目光烔然的老婆读破，她亦愿一个“静”字，给你一个“真”字而已。
　　 下午时刻，我已熟练摘枝苹果，并掌握踩放梯子的攀踩技巧，动作娴熟且静雅，竟沉醉忘我。少倾此时清宁的心，却被俩孩子熟悉的哭叫童声惊醒，于是弯腰低背跑出园子，气喘吁吁，踏上果树中间留下的路，老远看见老公抱着儿子，领着女儿前来，见伶儿我疯了似地朝前一阵狂跑，身旁果树跟随抛在脑后，接过儿子自顾将问他的半句话敛藏于喉舌下，另与伶儿一起到来的，还有老公的脸色，浮云悠悠，想罢此地不易久留，就拿到了不到一天的工资出了果园。
　　 归家路上，难免和老公争吵，又看见俩孩子眼角未擦干的泪水，如一剂醒我良药，好是后悔，只想执子之手，抓养儿郎。后来，一直静静地在家陪孩子读完小学，大了点上了初中，她俩骑车穿越，我只是按时按点做好饭而已，面对家里的旧貌，面对时代的更迭，我心独悠，怅看炕上薄卷，也思孩子的成长开支，消费更是一度上升，更凝结了上学千金不换的岁月，悔、恨、气，当夜，灭灯静躺，唯独心系重回打工，为家增点钱财收益，第二天早晨，天光还未破晓，起床安顿好家务，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唤醒孩子送他俩去了学校，整理了思想，干劲十足，我二次踏上打工渠道，重温果园气息，摘花、疏果、套袋、摘果，这样，一干就是几年，这几年来，如历尽一世万酸，镜前突感苍老，心思密密麻麻，这便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生涯，手握黄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常年忍受风吹雨打，但在十分疲惫的身躯下索取得还是微笑。
　　 孩子上了高中之后，有人提供线索信息，我又来到本镇一家饭店打工，忙碌至夜深方才回家休息，这里虽然少了风吹日晒得光阴，可是却多了路人车鸣人喧的故事，传来讲述的是他们在外面打工的一、二、三事件，个个事件，锁定了他一个平民的灵魂。这强烈的反差，让我一想，心里就有如坠落千丈似的空茫。
　　 记得有一天，我在饭厅收拾碗筷，进来一女的，四十出头，穿的很是时髦，穿靴戴帽、淡妆浓抹，点了几碟菜，唤我为她到一壶红酒，饮了一杯又一杯，却嫌杯子太小，老板给我使了眼，我找出一个大一点的杯子，把酒给斟满，只觉这里我不可多留，便想走开，可她偏又拽着我，老板又使眼让我作陪，我便坐在她对面无语，僵了半天，突然她凑过来低语说：“衣服上了千，一年可以挣三四万不成问题。”说者无意，却遭老板大声斥喝：“喂，酒喝多了吧？！”我保持了沉默，但心却如明月，世俗也沾满了我的衣角，公婆已到高龄，我只能静候在此。
　　 打工，这个词语又一次被一位外地口音的中年男人，在饭店吃饭时喧嚷：“你们这黄土高原真好，平平坦坦，植什么树长什么树，我是山里人，站在山林深处，风都能吹干我的眼泪，那是人望山，山望人哪！”
　　 时隔数日，天色晴好，又一男子到的饭店吃饭，他没有秘密，直率、坦然，饭后和人闲聊：“打工不好打呀！没有文化，干的都是卖力气地苦活，一天弄得脏兮兮的，走在街上城里个别女的见你躲得远远的，捏着鼻子过，还有更气人的，有黑心老板活干了不给钱，昧着良心跑了的，哎！饥饿和疲劳使我们憔悴不堪，那也摧残了打工人的斗志。”而这一刻，我透过他的眼神，读到很多的无赖。
　　 或许，我一路走来，打工只是生活对我的考验，只是一场风雨，浇灌督促我更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