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就这样改变命运(散文)
题记:
妈妈给了我生命,我因此感激。老师教我知识,我因此感激。妹妹长途跋涉拉我回城参加高考,我因此感激!
一
那一年秋天,狗肉的香味未尽,《第二次握手》手抄本开始才在青年点的同伴们手中流传,我就不得不去大田参加收割了。
记得那天清晨两点多,我睁开疲惫的双眼不得不起床。为了早起不拖时间,我不得已剪掉了心爱的垂腰长发。
晨霭中,生产队长好像点了我的名字,我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同队的知青告诉我:叫你啦,明天你去二线干活,轻松了啊。我明白了,因为我是新下乡的知青,到了这里不足一个月,收割速度非常慢,每天都拖生产队后腿,不得已,队长把我打发到了农村大嫂大娘的行列,以后就要到场院扒玉米的叶子。这相对轻松一些的活,农村被称为二线,工分比一线要少很多。可我还是欣喜欲狂,要知道我每天可以不用大早起来,不用在无边的原野一个人被远远的扔在后边,饱尝那份被嘲笑的尴尬和被烈日暴晒的痛苦,虽然与她们为伍。不是我自甘堕落,而是我的身子骨就根本无法承担那样的繁重,好在我的身份不特殊,只能算是不争气或者是不可造就的一类。
我从此格外珍惜这份劳动,每天早早来到场院,生怕队长一丁点不满意再叫我回到大田去。
可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几天下来,我的十指长满了刀枪刺,疼痛难忍。那是扒玉米所赐。这份活看似轻松,却很难缠,每天一坐就是十多个小时,腰酸腿疼不说,最主要的是要把玉米叶子从玉米上扒下来,使得十指被锋利的叶子割得伤痕累累。可是我仍然很满足。回到青年点儿用胶布把十指缠起来,默默地坚持着。
同伴有的嘲弄我,说我要弹琴了,看看手指头,保养得又尖又嫩。我心中也美滋滋,尽管永远不会出现一架钢琴在眼前。这是同伴的羡慕,我也更希望她们之中谁也如我这样孱弱,也被队长打发到二线。
二
直到有一个星期天的中午,十四岁的妹妹来了,披着一身的尘土。妹妹的到来让我大吃一惊。她一个人,小小年纪,怎样独自一个人走了二十多公里的崎岖之路呢?
原来妹妹是奉妈妈之命来叫我回去的参加高考的。
这是1977年10的,中央电台向全国播放了国家教育部的重要通知:从今年起恢复高考制度。这条消息在全国引起了轰动。可是我在这样的小山村,第一,消息闭塞。第二,没人响应,小山村一如既往沉寂着,一如我沉寂的心。
我当时有些无所谓,受环境影响,自己也真的不够自信,想一想,自己1967年读小学一年级,1977年高中毕业,这十年,自己究竟真正学到什么?作为应届高中生,我也没有参考的热情。再说,好不容易得到二线活,我可不能轻易失去。于是,我叫妹妹在青年点草草吃过午饭,就把妹妹打发回去了。
下个星期天,妹妹又来了,显得非常疲倦。
中午收工回到青年点儿,见到妹妹,我劈头就问:“嗨,你怎么又来了?来,吃饭,吃过饭快回去,你累不累啊。不是告诉你,我不回嘛。”
妹妹很无奈,她也太小,不懂什么,只是照传妈妈的命令:姐,你的老师天天问你回来没有,老师告诉你,同学都回校参加补习了,你成绩不错,要你赶快回来。妹妹说,妈妈听了急得要命,今天一定叫我再来一次,姐,你就回去吧。不然,妈妈还会叫我来的。
我听了妹妹的话心里动了一下。可是,一想到我回去,这份剥玉米的活……我把那份心动,藏了起来。隐忍着对妹妹说:“不行,你回去好好对妈妈说,我走不了,你看,我走了,有很多人在排队等着扒玉米呢。好妹妹,辛苦了,快吃饭。然后,向后转。”
妹妹犟不过我,吃过饭,一个人噘着嘴回去了。
又一个星期天,妹妹再一次来了,带着一脸的怨气。我被感动了。
妹妹到我们青年点儿,把鞋一脱,就上炕了。青年点的大火炕很宽敞,妹妹在一边坐着,那架势就是持久坐下去。我笑了:“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妹妹说:“哼,你的一句不回去,叫我来回的跑啊。老师天天说,妈妈天天急,你倒好,没事儿似的。这次妈妈说了,你不回去,我也不准回去,就在这里住了。”
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你不上学了?”
“不上了!”妹妹干脆地说。她的脸就像是冬天的黑色树干,没有一丝的暖意。
我再也忍不住了,心里一热,眼泪就刷地流下来了。我上前搂过妹妹,抚摩着她那风尘仆仆的小脸,想着妹妹这三次在几十荒路上孑孓独行的身影,内心充满了歉意,充满了感激。我对妹妹说:“姐姐跟你回去,我们先吃饭,然后一起回去,好吗?”妹妹笑了,甜甜的。
三
就这样,我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学校。
尽管比同学们迟了近一个月,还是参加了补习班。我重新拿起课本,重新回到同学们中间,重新找回了做学生的感觉。
一个月后,我自信地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那时是分两次考试的:初试和复试。初试只靠三科:语文、数学、政治。考完自己感觉还不错,尤其是作文,我竟有时间将腹文抄在草稿纸上,带出来给老师看,我还记得作文题目是:《当我填写报考志愿的时候》。
老师对我的作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心里美滋滋的。正如所料,初试考上了。我尝到第一次成功的喜悦。
紧张的复习,备战。一个月后,迎来了复试。我选择的是文科,紧张的答完了语文、数学、政治,还有历史和地理。我走出了考场,心里轻松了许多。
结果不知道,我不能等在家里。
我要掩饰那种兴奋和期待,心中也舍不得那个二线的活儿,有时候觉得很对不起队长,毕竟是一种关怀和照顾。第二天,我就回到青年点了。谁知道是不是仍惦记着剥玉米?自己也说不清。
这是十一月的下旬。收割也结束了,玉米也剥完了,我又被分到收割秋菜的行列。收秋菜就是把大白菜从地里砍下来。这活更加辛苦,你要弯着腰到130度才割到大白菜,你还要把白菜砍得整齐,不能砍散了心。队长经常说:“白菜地里耍镰刀,散了心了。”这是提醒我们。
一天下来,我的腰腿几乎不是自己的了,酸酸软软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可是,只有几天,公社就到我们青年点儿来挑选演员了,准备迎接元旦和春节两大节日。我下乡前是学校舞蹈队的,自然被选中。
我再一次脱离了大田劳作,到了公社机关排练场。公社机关就在市里,我可以每天回家吃饭睡觉了。
在这里排练演出大约两、三个月。直到1978年的3月,我被师范类院校录取了。我就永远地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四
回去收拾行李。心里五味杂陈,难以说清。
想到我昼夜帮着大家抄写手抄本《第二次握手》,想到了青年点深秋之夜厨房飘出的狗肉香(不知那个知青深夜偷来一条野狗半夜被知青炖熟了,与大家分享),想到了秋收、剥玉米、收白菜……
我的眼睛湿润了,平时厌倦的一切突然变得亲切。
但是什么也留不住我的脚步,收拾好一切,我的脚步风快,一步跨出了小山村。从此我的命运重新书写。
我经常想,人的命运是个多么神奇的东西啊。我命运的转折是从我参加高考开始的,我曾多么愚蠢地想放弃,如果不是我的老师三番五次地催促,如果不是妈妈给妹妹下了死命令:姐姐不回,你不许回!如果不是我那年纪小小的妹妹三次长途跋涉,我的命运将会是怎样的?
从此我对妈妈的感激不仅在于妈妈给了我生命;我对老师的感激不仅在于老师教给我知识;我对妹妹的感激不仅在于她是我的妹妹。我的感激里有着更深的内涵,我终身难忘的感激。
可以这样说:曾经是命运之神敲了我的门,使我获得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以后是我去敲命运之神的门,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我经常对孩子说,就像你老妈这样改变命运吧,靠周围人的鼓励和温暖,靠时代给与你的机遇。
——2019年1月3午后于石兰轩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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