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心迹(散文) ——怀念母亲
每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窗的瞬间,总有丝丝暖流穿梭在心的梦里,仿佛一抹幽蓝的湖,熏染着淡淡的芬香,绕在枝间,唤醒着暗色的远方,让梦的色彩变得明亮,不再那么黝然,多了几分生气,少了些许氤氲。
我喜欢,将这一刻的感觉唤为苏醒!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再困乏的睡意,都该有睁开眼的勇气,时光在梦的尽头拼命地呐喊,我还有什么理由逗留在无边无际的心迹里?任自己彷徨、蹒跚还是驻足?
拉开窗,不曾想阳光的背后,竟是丝丝细雨,原来,那抹阳光走得如此匆忙!窗外的空气带着刺骨的湿气,有些冷,不,是很冷!这样的季节,这样的雨滴,毫无悬念地谱写着这个冬季,确实,已是冬季。
忘了有多久,没有静静地感受冬季;忘了有多久,没有淡淡地回忆心情。于是,聆听着雨迹,捧一杯香茗,窝在自己的小屋里,细数心内的点点滴滴!或许是怕自己真的会忘记,又或者怕自己会想起,又有什么能够改变曾经?
人们常说,和时间赛跑。不可以浪费一分一秒。可是此时此刻,我就想这样什么事都不做,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雨滴,一滴一滴,滴滴滴进心底,我是在浪费时间么?或许是吧,在喧嚣的城市里、匆忙的背影下,什么时候?又在哪里?可以得到片刻安宁?
所以,允许自己偶尔的浪费,不需要向任何人、任何事做任何的解释!就这样,让时间属于自己,任自己挥霍,就算是奢侈,又有何不可?释放锁在心内的灵魂,让她自由地行走一次,反复游走在心内那狭隘的轨迹里,你,还好吗?
回忆,总是深埋在心间,像幽暗的小道,冗长伸向远方,望不到尽头,找不到方向!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顺着脚下的路,一路走向深处。四周一片寂静,连虫儿的声音都没有!仿佛,已经离开了尘世,也不在山林,只是一片空灵。
那被禁锢的灵魂,仿佛在追寻着什么?焦急、无措、彷徨、失落。是丢失了什么?还是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在渴望着什么?如果只是漫无目的地眺望,又怎么会如此慌张?我在心路的入口,分明能够听见急促的呼吸,还有那慌乱的脚步留下的回音。
我仿佛是她,被她带入惊慌的困境。我不敢睁开眼,怕自己坠入深渊。伸出手,在空中不断地摸索,脚下弱弱的声响,此刻却变得如此庞大,一个小小的挪移,都像隔着几个世纪传来的来自遥远时空的抨击,撞得一颗心飞跳在身体里。
前方是哪里?我将去向哪里?我不敢再迈开脚步。因为我的世界一片漆黑,死一般寂静让我的心蹿进了嗓子里,双手停在空中,抓不住一丝空气。时间、空间,都凝结在一起,一切都停驻在我的周围,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有。
我紧闭着眼睛,放下手臂,笔直地站在这里,或是那里。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可是,渐渐地连心跳的声音都已经模糊,感觉周围的空气被抽离,我开始窒息!脑海一片空寂,好似来到了无限放大的宇宙里,周围越来越空,自己越来越迷离。
脚尖已经离开站立的地方,我飘在了无边无际的空间里。身体随着流动的气体,摇摇晃晃,游离在这片广袤的轨迹里。这里是一片死寂般的废墟,弥漫着空无的淡漠和孤寂。我随着这样的轨迹,漫无目的地漂流在荒芜里。
我本该挣扎,本该竭力逃离,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种纠缠的孤寂,原来这样游离的世界,是这样安逸,又是如此宁静。没有了所有,却又浮现了所有,从有到无的瞬间,又跳跃了从无到有,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远处太阳渐渐升起,很大很亮,照得我睁不开眼睛,那丝丝的暖意又一次爬上了眉梢,阳光下,丰满的山峰露出层层的叠影,烟雾袅绕的山顶,我仿佛能够看见早起的樵夫,背着柴木,正在赶往山底。
山脚的村庄炊烟袅袅升起。葱绿的灌木一撮一撮扎进雾里。我能听见翠鸟的晨鸣,还有一阵犬吠惊起的群鸟齐鸣。小溪旁,长发的少女正在梳洗,我能闻见她身上散发的清香合着湿润的空气,有股清甜的味道,传入我的舌根喉底。
耳中传来牧童的笛声,悠扬柔长,清脆嘹亮,是的,是牧童的笛声,那隐约处,缓缓走来的黄牛,正稳重从容地掠过我的身旁,还有它背上扎着两个小辫的牧童,正闭着眼睛陶醉在自己的笛声里,笛声又渐渐远去,萦绕在大山里。
阳光越来越亮,满眼的雾气渐渐散去,农作的人们纷纷扛着锄头,三五成群、嬉戏打闹,追着阳光来到农田里。一支神秘的带点儿的山歌从山谷中飘进田地里,欢声笑语迎合着微妙的歌声,跳动着唯美的画面,在我的眼前,蠕动着青春的美丽。
我抬头放眼望去,山谷的尽头,一抹青丝,在风中舞动,白色褶皱长裙随着清风微微飞舞,她纤指缓缓缠绕在阳光和山顶的交接处,轻点着旋律,唱出美妙的歌曲。水亮的双眸闪烁着炙热的光芒,白皙的脸庞,在阳光下清透晶莹,闪烁莹亮。
她缓缓向着我飘来,歌声越来越近,她伸出双手,唱着动听的歌儿,微笑的眼睛暖暖地看着我,她的眼神那样柔软,将我的心融化,我向着她的方向,伸出双手,迎接她的温暖。她来到了我的身旁,歌声渐渐隐去,她微笑得看着我,就这样看着我。
温暖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扑向我的心房,她还是那样定定地看着我,微笑地看着我,就这样微笑地看着我。她的唇朱砂一样嫣红、她的微笑阳光一样柔暖。她微微颤动着双唇,仿佛在唤我,唤着那个熟悉却很久没有听到的名字,那个只有她会唤的乳名。
她竭力地想要唤出我的乳名,可我再怎么努力也听不清,听不到她熟悉的声音,真的听不到,怎么努力也听不到!她的表情开始忧郁,双眸迸射出悲伤的神情,我伸出手,示意她拥抱我,我需要拥抱,可是她却慢慢向后退去,继续唱着那熟悉的歌,慢慢在我的视线隐去。
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拉越远,只有那隐约的歌声还在深谷里回荡,我努力向前倾倒,只想抓住她一丝气息,可是空气里只剩雾气,我开始窒息,喘不过气,我歇斯底里地想要追过去,却发现自己只能定在原地。
我费尽浑身力气扭动自己的身体,我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动弹,我定在原地,就这样飘在空气里,看着模糊的影子渐渐像雾气一样散去,那悠扬的歌声也随着雾气断断续续,最终隐匿在深色的谷底,悄然宁静。
一瞬间,眼前的山脉、村庄、农田、农作的人们,像那青涩的雾气,顿然消失,眼前只剩一片黝寂、空灵!我,又回到了空旷无垠的宇宙里,成为了一粒尘埃,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荒芜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却仿佛什么都在进行,只是,我不曾参与。
心,仿佛被掏空,从寂寥的孤寂到怦然的驿动,再到死寂般的沉溺,我,又一次经历了回忆,那个不断萦绕在我生命里的回忆、那个让我无法抹去的回忆。一次又一次在心迹里迷失自己,就像迷途的羔羊,连垂死的挣扎都已无力。
一丝晶莹滴落在冰凉的茶水里,我的身体一惊,睁开了眼睛,雾气瞬间散去,我的眼前是窗,窗外是雨,还有那丝丝凉意,原来,我依然在我的小屋里,原来,手中的香茗早已凉尽。我竟又一次轮回在心迹里,在那个无法自拔的失落里再次心悸。
站起身,放下冰冷的杯子,关上窗,拉上窗帘。披一件外衣,踱出卧室,来到客厅,沙发上,端坐着没有吃尽的薯片,茶几上凌乱着没有饮尽的果汁,我已没有心思去收拾,只想第一时间冲到那里,那个挂着她相片的地方。
是的,她,正是我逝去十年的母亲,那个乌丝明眸,山谷中唱着幽歌,却唤不出我乳名的女子,正是我逝去已久的母亲。每当我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她都会用歌声将我引进心迹,让我在心的轨迹里再次与她相遇。
脸庞流淌下温热的气息,那是我对她思念的情绪,我表露在自己的心迹里,无限畅想着与她的重逢,可是每一次的重逢都是那样的短暂那样的迷离,每一次的重逢都会在窒息的瞬间再一次痛苦地别离。
今年是她走后的第十个冬季,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屋内的空气冰冷如昔,我找不到温暖的方向,也寻不着她的气息,只能在梦里,在那个自己禁锢自己的心路轨迹里,才能梦见她,梦见那个再也无法拥有的她。
时光如梭,物换星移,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依旧会透进我的小屋里,我依旧会收拾好自己冲进拥挤的人群里,迎着明亮的阳光活出自己,因为,一次又一次冲破心迹,回到现实里,都会明白,她就在不远的那里,一直微笑地看着我,就那样微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