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甸外游来一只野狗，时朝而来，向暮而归，无所羁縻。
　　 春来，清露湛湛，草木青青，几处炊烟袅袅，几处春鸟啼鸣，正迸生机。村东头赵家拟起一座新屋，屋未有建，恭贺早来，好不热闹——此种热闹倒不是因屋而起，早在赵家当家的开煤场赚了不少钱时，便已现端倪，新屋便是引燃热闹的火星。
　　 晨光淡淡，雾气袅袅，一众小孩屋院间来回奔跑嬉闹。一条黑影渐渐清晰——那条野狗又来到了村庄。“砰”一块石子虽没有砸到野狗，但也把野狗吓得不轻。
　　 一阵孩童嬉笑，掷石的原是那赵家小孩。“赶上去吓吓它——”赵家小孩提议，部分小孩看着野狗低俯了身子闷声低吼，有些怯了，不肯往前——“真胆小！”赵家小孩手抄了一根木棍，赶了上去，几个胆大的也围将上去。小孩们拿着木棍，虚晃着吓唬野狗取乐，野狗却不逃逸，身子向后踞了，低吼更甚。
　　 赵家小孩也有些怯了，合着围将上来的小孩后退，那野狗乘势狂吠而上，追逐得一众小孩呜呼哀哉乱窜，更是热闹了。好在赶来了一众大人，野狗势孤，被赶了去。野狗赶跑，小孩们避不了要挨训——更甚者要被苦了皮肉。
　　 人的天性是避险的，为此不吝惜让他人遇险；要是招险之本末不是自己，更理所当然了些。于是一众小孩都把赵家小孩供了出来，以期荊条转移了去处；可人还有许多后天逐趋成熟的天性，小孩未必理解。“自己不听话，怨别人”“人家小孩那么听话，莫在这儿找借口”还是免不了一阵呜呼哀哉。
　　 赵家小孩倒是早归了家，一肚子怨气没有发泄，正屋中闷坐。家里养的小狗见了小主人回来，不免摇尾舐主，却是选错了时候，伴随“呜”的一声，飞将出去。
　　 赵家小孩心中微畅，走将上去，见那小狗“呜呜”低吟，缩在屋隅乞怜，又是一顿修理。赵家小孩心中快慰了，望着仍在“呜呜”乞怜的家狗，又想起那龇牙咧嘴的野狗，弄不明白同为狗，区别怎的那么明显，微觉对家狗有些愧疚，取了些饭食招呼家狗来吃；家狗夹尾走近，见主人新霁，又摇尾舐主，好一阵亲密后，低头食食。
　　 春去秋来，赵家新屋未半，家主夜与村人吃酒，欲下洞探矿，村人酒醉不得下；家主便趁着酒意探矿去了，不意矿洞坍塌，丧命于中。赵家家主采矿未久，其规模又不甚大，此时新丧，家中操持完丧事，新屋建毕，又一翻操持，积蓄未几，倒是落寞了。赵家小孩近来已受其苦；之前他就像磁石，那些村户若铁般总想把他黏住；现在村户就像与他同性的磁石，他想接近，却总排他于外，就连他母亲曩日总是上妇气概，现今却不免敛声敛气了。
　　 秋风萧瑟，枯叶簌簌，树木骨骾般光秃，天色戚戚愁愁。煤场已由李家操持，一众小孩屋院间来回嬉闹——只是少了赵家小孩；不知何时，渐渐地他成了别人欺辱的对象，为了避免受欺，也就淡出了小孩们的视线。
　　 “砰”一块石子，砸在了路过赵家小孩的身边。“赵家小孩，把石子捡来。”李家小孩嚷道，接着拿起一根木棍走将上来。赵家小孩弯腰捡石，余光见他拿起木棍，心中一懔，闭眼欲受，却见一众小孩都趋步走了，直起身来。
　　 一条黑影渐渐清晰，那条野狗走将上来，从他身旁走过。赵家小孩望着它走远，又想起家狗，心中恍然:“狗啊狗，你不乞饭食，虽然卑贱，可真自在啊——”那条野狗渐渐消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