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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菊韵】亡命徒(小说)


作者:顾敬堂 童生,540.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11发表时间:2019-01-19 20:12:20

为死者讳,海德贵这个名字是假的,但故事是真的。
   我是在读初一时认识海德贵的,那时他刚刚出狱。据说在九台监狱改造的时候,他因为多才多艺且表现良好,一度被作为典型四处演讲。他之所以表现好,很可能是因为在监狱里没酒喝。
   刚刚回归社会,他对酒的态度是谨慎的:开始滴酒不沾,慢慢浅尝辄止,最后去他娘的爱谁谁。不喝酒的时候,他态度真诚谈吐幽默彬彬有礼,虽然个头不高但身体健硕,国字脸大眼睛浓眉毛,看上去很男人,曾有陌生人称赞他“一脸正气”。
   他生在乡村,父亲是学究类的人物,受家庭影响,海德贵读了不少书。也因海德贵身材矮小,在外面总受欺负,回到家却不敢说。
   后来海德贵开始尝试反击,他惊喜地发现:自己非常具备打架天赋,熟悉这个技能之后,被压抑多年的野性释放了出来,于是开始征战四方,迅速成名。
   二十出头的时候,一个姑娘喜欢上了他,我们暂且叫她晓蓉吧。我见到晓蓉的时候,她面色憔悴,神情中总隐藏着局促不安,处处陪着小心的样子。当年她在供销社上班,那个时候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晓蓉怎么会喜欢上海德贵我不得而知,姑且猜测,第一,海德贵长得不错;第二,女孩子经常会混淆野蛮和勇敢的概念,海德贵的凶悍满足了一个少女对英雄的想象;第三,海德贵会弹吉他、会吹口琴,还会卷着舌头唱印度的《拉兹之歌》,更要命的是,他还会写诗。第四……不需要第四了,这些还不够吗?
   有次,海德贵在大客车上和四个年轻人起了冲突。下车后,海德贵在路边的杖子上扯出一根刺虮子,这是一种浑身带刺的灌木,儿臂粗细。海德福以寡敌众,把四个年轻人打得头破血流,其中一人被刺虮子自眼角豁到唇边,半张脸都翻开了,非常恐怖。
   八十年代,打架轻伤基本没人报案,但毁容就另当别论了。海德贵在警察到来之前机警地逃到老梁子山上去了。老梁山解放前是土匪盘踞的地方,非常适合隐匿行踪。随后,晓蓉带着干粮熟食还有白酒跟了上来。
   莽莽山林,烈酒佳人,海德贵逃亡的心情应该比较愉悦了。具体什么情形他没说我也没问——谁会和小孩儿讲这些呢?第二天醒来,海德贵酒渴难耐,左近又没有水源。晓蓉就端着陶瓷茶缸在树叶上接露水。用手指桶一下,叶子上就滚下几滴晶莹的露水,忙活了很长时间,总算接了大半缸,看上去有些浑浊。海德贵接过来一饮而尽,如饮琼浆。这件事他一直记得,说了好多次。那时候,他们真心相爱。
   二十三四岁的时候,海德贵在市里一家工厂招了工,八十年代工人还比较体面。海德贵工作不久就殴打了工厂调度并且拒不赔偿,在他的思维中:打完你再赔钱岂不是白打了?后来,他在厂里当保卫科长的哥哥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海德贵屡屡滋事让他哥哥非常头疼。有次他酒后和别人打架,为了教训他一下,哥哥把他送进了看守所,就是想关他几天吓唬吓唬。海德贵酒醒后非常生气,在放风的时候逃出了看守所。问题严重了,这属于越狱呀。警察抓到了他,劳教三年。
   因为表现出色,海德贵蹲了两年多就放出来了,继续回厂里工作,和晓蓉也结了婚。只是,海德贵当年的勇猛已经变成了狰狞。
   有次去晓蓉家,海德贵和岳父在炕上坐着喝酒,晓蓉和两个弟弟没资格上桌,坐在地上的椅子上旁听。不知怎么,海德贵疾言厉色地训斥了晓蓉,场面特别尴尬。晓蓉两个弟弟都十八九岁了,也颇为顽劣,见到姐姐受气自然不高兴,频频用白眼看海德贵。
   海德贵大骂:“再他妈看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
   大弟弟怒吼一声,猛地冲了过来,却不料被姐夫一把抓住头发,一记右勾拳打得鼻口窜血,头发被薅掉了一大把。
   岳父刚想起身,海德贵戟指怒喝:“老张,你给我坐那儿!”
   晓蓉一边流泪一边用纸堵截弟弟鼻子嘴巴喷涌而出的鲜血,一家人噤若寒蝉。
   晓蓉弟弟从此谢顶,不得不留了背头,当年这种发型被戏称“地方支持中央。”有次海德贵回家时,听到晓蓉姐弟俩在屋里说这件事,然后抱头痛哭。海德贵站在门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海德贵就这样一直在人与魔鬼之间不停切换着,所需要的媒介只是几杯白酒。那时,他已经有了个聪明可爱的女儿叫莎莎。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每次海德贵回家,莎莎都观察爸爸是否喝醉了,如果见他喝多了,莎莎就会小心翼翼,处处透着和年龄不符的乖巧,看上去特别让人心疼。
   某天,海德贵酒醉夜归,见阴影中一对恋人正在热吻。海德贵走到近前观摩,搞得一对可怜的情侣非常紧张。海德贵问小伙子:“你知不知道我家在哪?”
   小伙子表示不清楚,海德贵非常热情地硬拉着小伙子去家里认认门。小伙子被硬拖着走了很远,一直来到海府。进了院子,海德贵插好大门,开始殴打小伙儿。
   晓蓉听到响动,急忙跑出来,拼劲全力将二人拉开。不料小伙子缓过劲来,回手打了海德贵一拳。海德贵大怒,进屋抄起斧子冲出来,对着小伙子劈了下去。晓蓉推开小伙子,自己挡在前面,利刃剁在了她的肩膀上。晓蓉倒在血泊里,小伙子夺门而逃。
   第二天,海德贵拎着一串香蕉来到病房,直接跪在病床前:“晓蓉,你别劝我,让我跪一会儿,心里好受些。”
   家暴成为习惯,当年的温情早已荡然无存,晓蓉每日活在惊恐不安中。可能无数次想过离婚,海德贵每次过后的幡然悔悟又令她踟蹰不前。
   那时我年纪太小,很多具体的事情不清楚。后来,听说晓蓉还是通过妇联,单方面解除了婚姻关系,带着女儿不知所踪。
   海德贵疯狂地四处寻找晓蓉,我曾经和他在傍晚路过一条河边。一个女人在那洗衣服,海德贵站着看了半天,试探着喊了一声:“晓蓉?”
   女人回过头来,海德贵满脸失望,落落寡欢。
   五月的一天,海德贵忽然在街上遇到了前小舅子。海德贵硬拉着小舅子去了自己家,应该还弄了几个菜。海德贵与小舅子喝着酒,渐渐有了审讯的味道:“告诉我,你姐哪去了!”
   小舅子咬紧牙关推说不知。海德贵起身找来一根绳子,将小舅子绑在暖气管上,用皮带和木棍殴打了很长时间。小舅子吃痛不过,连声告饶:“你放开我,我带你去找我姐。”
   海德贵甚至连外套都没换,穿着睡衣就出门了,小舅子跟在身后。他租住的房子是二层土楼的楼上,窗台上放着半块砖头。小舅子直接抄起砖头,对着海德贵的后脑拍了过去。
   海德贵滚下楼梯,趴在院子当中。小舅子跳了下来,继续用砖头对他全身进行击打。海德贵头部开了十四处口子,腿部露出了骨头。小舅子的念头就是弄死他,否则全家永无宁日。海德贵浑身浴血,没了声息。小舅子扔掉砖头,直接去了红旗派出所:“我杀人了。”
   我那时十八岁,可去的地方不多,所以那天非常凑巧去海德贵家找他玩。院子里聚了很多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只好问道:“海叔在家吗?”
   邻居们一起摇头:“不在。”
   我转身要走,一个邻居说道:“你认识他家人吗?快通知一下吧,他被人打了,瞳孔都散了,估计活不成了。”
   我直接去了医院,在急诊室看到几个刑警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根本认不出是谁。直到听到他用独特的沙哑嗓子讲述事情经过,我才敢确定他是海德贵,抬着他的人是海德贵的哥哥和手下。
   海德贵的抗击打能力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他的头部缝合一百多针,眼眶下方也开了长长的口子。当时小舅子以为他必死无疑,却不料没到一个小时他就清醒过来。海德贵躺在病床上要吸烟,他哥哥无奈地给他点上。我到水房给他洗披在身上的西装,鲜血染红了整个水池。
   七天后,他转到区医院继续休养,二十多天后我去探望,他的眼睛依然红得吓人。
   “像比利时兔一样。”海德贵自嘲道。
   他的胡子长得老长,一直没有修剪。
   “留胡明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要血洗大镜沟!”海德贵咬牙切齿地说。
   我父亲提醒我离他远点,所以从此后再也没见到他。零星得知,晓蓉迫于无奈,又回来和他生活了一段时间,以此挽救弟弟和全家人。后来还是忍受不了日渐黑化的海德贵,再次消失了,从此不见踪迹。
   海德贵每日靠白酒和安定度日,身体和精神遭到严重的破坏,经常幻视幻听,如同行尸走肉。他的哥哥因为一些错误被开除了职务,海德贵也宣告失业。后来搬到七道江租住房屋,据说在小卖店闹事,被店主打瞎了一只眼睛。他已经不复当年凶悍。
   九几年时,有人在大石人镇一间出租屋内发现一具尸体,炕上放着一个市作协会员证。经人辨认,正是海德贵。已经不知死了几天了,至此,晓蓉和莎莎一生的噩梦宣告终结,但有些伤痛却终生难愈。
   如今,我的耳边仍然时长响起他那沙哑的嗓音:我没有穿鞋,我听到袜子在哭泣,啊我认识你,白菜萝卜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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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个人与兽的结合体,在酒的诱惑下一个人会变为兽。海德贵就是如此一个人。一身集彪悍为一体。他的人生可谓多重磨炼,从被人欺负到横行于市,锒铛入狱并没有改变他,一步步陷入其中,以至弄得妻离子散,他也最后落个孤死于屋内。酒让他不再是个人,而这一切都演绎成家暴,失于人性。所有一切即是可怜的人生。推荐欣赏【编辑:枫魂帝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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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枫魂帝星        2019-01-19 22:23:09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易,一个人已经迷失了路,终将走上不归。感谢赐稿菊韵,问好冬安
拈月为诗,清静做文
2 楼        文友:玉之残泪        2019-01-21 15:31:17
  还真是亡命徒啊,
3 楼        文友:远近        2019-01-22 01:51:43
  亡命徒六亲不认,没有人性,是个危险人物。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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