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往事】水汽中的名字(微小说)
窗户玻璃如蒙了一层纸,均匀地涂着水汽。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快速写上一个名字,车辆和行人突然冒出来,在笔划中来来往往,好像一切本不存在。雪花在名字中纷纷扬扬。水滴渐渐突破笔划流下来,名字慢慢模糊不清。怪怪的感觉,就像一条绳子,一头攥在一个孩子的手里,一头拴着一只麻雀,振翅飞到半空,一跤跌到地上,最后张着黄嘴气喘吁吁。似乎能听到麻雀在水珠中噗噗愣愣扇动翅膀的声音,和被绳子拽着在地上拖过的声音。
年轻女人安静地坐着。食客不多。这个场景如同特写镜头,老在眼前晃来晃去。
穿着短裤的服务员来来回回端上饭菜。女人出神地盯着服务员半裸着的大腿,上面有颗醒目的痣,指甲盖大小。饭菜没有大动,天气闷热,食欲被溺入水底。
老年男人走进来,径直坐在女人对面。
“你好。”男人说。
“来了。”女人笑一笑。长长的直发。
“好多年前好像曾经交往过。”男人盯着坐在吧台边的服务员大腿上的红痣。
“噢。”女人妩媚地一笑。
她始终如此妩媚。老年男人想。
“我想到公园去走一走。”女人说。
“好。”
“一个人多没意思。”
老年男人沉默无语,把视线从红痣转移到外面的阳光里。这阳光和若干年前没有丝毫变化。
老年男人走出来,站在毒辣辣的阳光下,道路上车来车往,很正常的繁忙。道路也和若干年前如此相似。
老年男人自己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那是个翻盖的摩托罗拉,放到公路中间,然后站到绿化带旁静静地看着。
一辆装满煤碳的载重汽车驰过去。
一路驶向大海,磕头机随处可见。土地平旷,满眼红艳如火的黄须菜。到处是渔民用石块垒砌起来的塘坝,偶尔有小鱼在水汪里游动。水从塑料管里涌流而出,在地面上呈扇形向四下里漫漫流去。黄河在这里大概就是这种情形。海水黄而混浊,没有边际。究竟是黄色的海,还是宽阔得离谱的黄河?
什么也没有。
又能有什么呢?
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
拿起个筷子端不起个碗
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乱
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
……
歌声纠结在白花花的光线里,笼罩着午后的站台。老年男人在过去和现在的时光里穿梭,看着那个年轻女人打着一把遮阳伞,缓缓走远,似曾相识。
“只要你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年轻女人吃着一勺一勺的西瓜说。
“是吗?”
老年男人站在南天门前,看那紧十八盘真的如天梯悬挂,云气氤氲蒸腾,不由得一阵阵眩晕。
闷热挤狭的旅馆。
穿城而过的溪流,两岸和河底全部用大小各异的石块垒砌而成。水流不大,甚至可以坐在河中突起的石块上。年轻女人就微笑着坐在那儿。老年男人担心地透过玻璃张望着——从这块石头到那块石头,需要纵身一跃,而她的凉鞋鞋带那么窄。
手指间还留有年轻女人长发丝绸般的顺滑质感。
米粥有耐心地翻滚,劈柴的文火不急不躁,每一种行为都有着怪异的存在方式,比如完成一幅书法作品,用力嵌上自己的印章。水汽愈来愈重,玻璃上水流纵横,整面窗户都是爬虫的足迹。隐约漫漶,那名字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