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怎不忆春天(散文)
南都的节气是属于日历的。冬天没有寒意、没有雪,倒不觉缺憾。而春天没有北方大地那样从枯荒到重生轮回的激荡,不能从泥土、草木中一点点寻找、品味新鲜的生命,少了很多意趣和欢乐。
每年春天,思绪不由频频造访故乡,胜过任何一个季节。
春天像孩童,孩童也最爱春天。
过了“春分”,风儿和暖,空气中弥漫着太阳、泥土以及万物蓬勃欲发的芳香,召唤着我们到天地间去。午饭后,我们甩掉漫长冬季里裹缚身体的棉袄棉裤棉鞋,换上单褂单裤,光着脚丫,不顾大人阻拦,到田野里奔跑、打车轮、翻跟头……尽情地撒欢。
柳树、白杨吐芽了、青草破土了,天地间有了绿意。我们折下柳树或白杨带着鲜绿嫩芽的细枝,扭一扭,皮干分离,抽出干儿,洁白光滑,还带着汁液,舔一舔,有点清甜。用小刀把树皮管儿随意分割成小段,用指甲把一个端口的外皮弄掉,“笛子“就做成了。细而短的音色明快,粗而长的音色厚重,也有打结巴的。我们吹着“笛子”排着队、踏着节拍走在田埂上。
燕子回来了,从院子里飞进飞出忙着衔草衔泥筑巢。在屋檐下或电线上休息时,它们总是重复着一句很长的话,祖母模仿着燕子的音调翻译:“不吃你的糜子,不吃你的谷子,借你的房子抱一窝燕子---”。人们喜爱燕子,任凭燕子四处筑巢,连堂屋大梁上都有。
清明时节,第一道野菜出土了,叫“樱樱菜”,白色的干儿,灰绿色长椭圆形的叶,很小的朵,贴着地面长。一进沸水,叶子瞬间变得鲜绿。有樱樱菜的面条,我比平时吃得多。那美味难以描述,只能说是春天的味道。樱樱菜大多长在向阳的田埂上,稀少,要猫腰睁大眼细寻。男孩子不屑做这种事,我们女孩子却乐此不疲,挎着小篮、拎着小铲,由近到远把田埂都寻个遍。樱樱菜根部的土里,常看到芝麻大小通身艳红的小昆虫,年龄大一些的女孩子说这叫“种菜姐姐”,樱樱菜就是它种的,于是我对这小小昆虫充满了敬畏,小心地避免伤及到它。樱樱菜未及老去,野苜蓿、苦苦菜等野菜和人工栽种的韭菜又接续上来,春天的饭食花样日渐多起来。春韭的鲜美也让人恋恋不忘,用小镰轻轻割下一缕,浓浓的清新扑鼻而来,令人身心欢畅。春韭调白水面条、包饺子最美味。
清明时节,榆钱嫩绿肥美,拌面蒸熟后泼上烧开的胡麻油,柔韧香甜。我家屋后田埂上有一棵不算老的榆树,每年都供应丰盛的榆钱。捋榆钱是我喜欢的事。挎一只柳条小筐,迈着欢快轻盈的步子,来到树下,先绕树观察,然后借助树皮的粗糙和树形的曲折倾斜,灵巧地攀爬,很快就攀上第一个大分叉,站起来,小巧的身体就在密密匝匝的榆钱及其清香的包围中了,又感觉自己像一只小鸟,探着脑袋开心骄傲地四处眺望。
谷雨前后,点瓜种豆。在一个晴好的天气,母亲和我带着种子来到屋后自留地,母亲在事先翻晒平整好的空地上,用锄头刨出笔直的浅沟、然后猫腰轻快均匀地点种,我跟在后面用脚划拨两旁的土填埋。种好了茄子、辣椒、西红柿、豆角、黄瓜、萝卜、大蒜、芫荽,母亲又往田埂上点种南瓜、西葫芦、蚕豆、向日葵,我则在菜地边角种花,忙得不亦乐乎。有指甲花、波斯菊、牵牛花,种子是前一年悉心收集并悄悄珍藏了一个冬天的。接下来,我一日看三回,尤其密切关注着我的花儿。每看到一种蔬菜或花的嫩芽破土,都喜不自胜,乐颠颠地向家里其他人通报。
过完谷雨,五月初,夏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