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让我在五点半醒来。我揉了揉涩涩的眼睛，身体还是疲劳的，脑子却是清醒的。年三十的春晚结束时，已是凌晨了，睡下也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远远不够支撑身体的能量。但是，我的精神还是饱满的，因为今天是猪年第一天。
　　 几十年的守岁习惯还是保留着，每年的春晚是必看的。春晚就像一座桥梁，今将狗年和猪年接连起来。过年就是一个热闹，去旧迎新，祈求新的一年里一帆风顺，万事如意。能把春晚看到结束，对于老年人来说是体力和精力的考验。平日里我晚上九点就睡了。熬夜时，就有点困有点累，但是春晚的精彩吸引了我，让我坚持看到结束。都说老年人觉少，也许我是个别的，还是比较贪恋床铺，每晚不睡八、九个小时，第二天便没有精神。今天我醒来后便不再想睡了，决定起床。
　　 天还没有亮透，拉开窗帘，蓝蓝的天，大片的云朵，像棉花糖那样让人喜欢。我们苏州有句俗语：邋遢冬至，干净年。冬至下了雨，春节应该是好天，可天气预报说是今天有雨，但愿雨别下。我喜欢太阳，雨天会让我扫兴。
　　 一个人烧了一小碗糯米圆子和年糕，寓意着新的一年里团团圆圆和高高兴兴。没吃多少，就填饱了并不饿的肚子。
　　 泡杯咖啡，搬一小凳，捧一本梁实秋的书，坐在阳台上，身边还躺着一条老狗。窗外还有一只会说话的“八哥”，时不时地叫着家人的名字、背上几首唐诗，给平静的日子带来点喜悦。
　　 梁实秋的《北平年景》里有一段话：“过年须在家乡时才有味道，羁旅凄凉，到了年下只有长叹短吁的份儿，还能有半点欢乐的心情？”是呀，年就是家的味道。我想起了在异国他乡蜜月旅行的女儿女婿，她们此时还在梦乡中。几小时的时差，与我就不那么合拍，当我吃了午饭发给女儿消息时，她还没起床也不见回音。白天，她在那里正玩得欢，忙于游玩观景，还有转乘游岛小飞机。也顾不上我，有时在我要睡觉时发来消息跟我聊天，越聊越兴奋，使我影响了睡眠质量。昨天晚上她发来视频，眼中噙着泪，娇滴滴地说道：“妈妈，我想你了，不能陪你过年，抱歉。”是呀，近三十个春节，我习惯了她在我的身边。说是我陪伴着她成长，不如说她陪伴着我快乐。今年的春节，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有种神不守舍的感觉。
　　 闭上眼，她欢笑的样子浮现在我的面前，活泼可爱的她，总会在我为生活所累之时，做出许多怪异的动作，撅着小嘴，弄个斗鸡眼，挺起臀部，跳着让我大开眼界的所谓舞步，一直到我大笑开怀为止。此时，我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仿佛又见她的那种为我一个人而跳的舞。
　　 今年的春节虽然我要独自渡过，可我有书的陪伴。精神上我是富有的快乐的，正如孔子说弟子颜回：“居陋巷而不改其乐”。在清冷的风中，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也是极好的。我想起汪曾祺老人家的书：《老头儿汪曾祺》，他的文章简洁、自然质朴、情感丰富、涉笔成趣。我决心要学习他那饱满的情绪，用满腔热情对待生活中的一切，过一个开心的新年，过一个幸福的晚年。他又是极幽默的：“大年初一，我早早就起来，到后园选摘几枝全是骨朵的腊梅，把骨朵都剥下来……把这些骨朵穿成插鬓的花……我把这些腊梅珠花送给我的祖母，送给大伯母，送给我的继母。她们梳了头，就插戴起来。然后，互相拜年。我应该当一个工艺美术师，写什么屁小说。”汪曾祺老先生深情地书写着生活中的乐趣，将年过成一首诗。我也希望像往年那样独自去园林里走走，看看那些可爱的黄灿灿的腊梅骨朵，虽然不能将它们采下来，穿成珠花戴，但是站在小树下，欣赏着也是一种美……可是这几天，我无心游玩，一心等着女儿来自远方的视频或问候或聊天，也不想主动打扰他们小两口在一起的宝贵时间。此时，她在异国他乡没有年的气氛，我要将家中年的味道通过手机视频传递给她，让她不要忘记我们国家的民俗和年味。
　　 年，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虽说如今不放鞭炮缺少些热闹与喜庆，可是年味还在其中。回家团圆就是给老人一个祝福，便是最亲的年味。
　　 我探身向天空看去，太阳有点害羞，弱弱的，被楼房遮挡着露出半个脸。小店门口，平日里围坐成一堆的打牌老人，如今是清一色的本地人，说着糯糯腔调的苏州话。停放在小区里的小轿车明显地减少了。打拼在外的人们都选择了回乡过年，给家人一个惊喜，给家一个圆满。
　　 一阵风吹过，我的头又开始疼痛起来，这些年来，只要女儿一外出，我的头会莫名得痛，一直到她安全到家为止。我一直对自己说，孩子大了会注意安全的，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也许古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女不管多大，在母亲的眼里还是个小孩；母亲不管多老，总有保护孩子的欲望。在国外的女儿和女婿，在他们的人生中，缺少了今年这个春节里与亲人的团聚，这是一种遗憾。人生有许多东西不能圆满，但是年却不能缺少。也许当他们老了会感受到这点吧，这就是“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的原因吧。
　　 微风撩起我的头发，我一时兴起，拿起手机进入拍照模式，点了个反向，手机里出现了一个老妪，几根白发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右手伸向头顶，揪住一根向上拨起，放在眼前一看，手指间除了白发还有一根黑发，也许那是白发的附属品，不甘让白发寂寞吧。人生便是一场花开花谢，头发也亦然。曾经的如花似玉，怎经受得起岁月的磨练，接下来的日子，也许会白发苍苍，那也算是一种幸福，至少证明活得长久。只要心里有爱，容貌不再重要。
　　 楼下孩子们的欢笑声，让身边的狗也感兴趣起来，它试着向上跳了几次，前爪无法搭上阳台的边缘，不像小时候常常轻松地就能趴在窗前看着热闹。按说我家金毛犬的岁数要比我大，大狗活一年相当于人类的七年，它马上就十一周岁了，也差不多是人类的七十七岁了，举止行动上明显老态龙钟，喜欢粘着我，生怕我抛弃它。我抱起七八十斤的它，它努力地将头伸向窗外，也许它看不到楼下，但它似乎很高兴，它欢快地摇动着尾巴。只一会儿功夫，它朝我看了看，两前腿沉了起来，身子向下滑，我知道它已经无力支撑着自己的体重了，我轻轻地将它放下。它舔了舔我手，向我示好，也许在它的眼里，这便是幸福。
　　 我转身继续看着窗外楼下，一群小孩手里拿着“猪”的布偶，高兴地跑着，孩子们嬉笑着奔跑，大人们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话题离不开孩子们的成长。是呀，每个家庭的重点都在孩子们的身上，孩子是家庭的希望，孩子是祖国的希望。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脱离母亲的手，顺着香味跑到腊梅树下，仰头在树下站定，那神态美极了，一树黄色花朵下面有一红衣女孩，简直可以入画，有诗的味道。我看得入迷，看着这群活泼的孩子，我的心笑了。
　　 当我准备将目光收回时，看到了一位老爷爷在子孙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着，三人在说着什么，老爷爷满脸笑容，就像一朵花开放在脸上。也许在老人的心里，这个年是幸福的年，这个年让人生的暮年有了意义。
　　 我重新端坐在阳台上看书，感觉比坐在书桌上看书来得自由。可以从字里行间中抽闲抬头看望天空中的飞鸟，低头看楼前的一排排绿化树，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脸上挂着喜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生活中总有一些让人高兴或不开心的事，也总有一些让人祈盼的事，但日子依旧要过，还不如来得开心点。今天是猪年的第一天，我给自己放个假，一心看书。除了吃饱肚子什么也不做，让心静下来。在猪年里，多读几本书，让心明亮起来。
　　 放下手机，看书读心，过一个诗一样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