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点亮了小镇，鞭炮声在除夕夜里迭起，窗里的人围坐着推杯笑语，屋外的夜里寒风徐徐。小男孩隔着雾气凝结致模糊的窗户，别头觑见了一条熟悉的人影，暂时抽离了浓郁的年趣；又是那个流浪汉！他正在除夕夜色中流浪！
　　 男孩始见那个流浪汉是在春天。那时流浪汉掮着根系了两袋垃圾的扁担，裹着披散斑驳的冬装，顶着鬈髭结块的及肩散发走近了闲坐着的人们；如果不是那一对黑黢黢的眼仁时而转动，那扁担上的就不止是两袋垃圾了。
　　 “嘿，老者要钱抽烟不？”小男孩循声看去，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流浪汉，“我拿钱给你去买烟抽要不要？”中年男人脸上泛起笑容。
　　 “你给我烟抽嘛。”流浪汉停在中年男人身边，像小孩索要糖果似的看着他。
　　 中年男人稍稍远离了流浪汉，继而笑道:“我这儿有五角和一块，你看哪张买得到烟，说对咯拿钱给你买烟抽。”围坐的人闻言大都忍着笑。
　　 “我不晓得，一块买得到烟抽不嘛。”流浪汉问。
　　 中年男人几乎扼制不住发笑:“一块囊个(怎么)买得到烟抽，五角要比一块大得多咯嘛，你真勒是捡渣渣（垃圾）脑壳捡搭铁（蠢笨）咯！”
　　 流浪汉闻言憨笑，说:“他们都说我憨，你给我五角，买烟抽嘛。”
　　 “给你给你，快去买烟，不耽误你捡渣渣咯，你一天工务繁忙得很。”中年男人搜索一阵递给了流浪汉，或许这是他第一次笑着给别人钱。
　　 流浪汉接过钱像孩童接过久望的糖果，嘴里嘟囔着:“谢谢咯，谢谢咯，买烟抽……”然后笑着渐渐走远。
　　 “你囊个骗人家憨包哦！”围坐的一个妇女眼角堆着笑意道。
　　 “哪点骗了嘛，说给钱就给他钱！不是骗嘛！”春风吹散了笑趣，拂过流浪汉渐渐远去的乐滋滋的模样，也吹皱了小男孩的心脏，一种他无法言清的某种东西壅塞在胸口。
　　 后来男孩问清了流浪汉喜爱抽烟的原因；流浪汉总在别人酒席后充当廉价的劳动力，报酬往往就是残羹与香烟。
　　 第二次见到流浪汉是在秋天，小男孩和方到山上主持完修缮庙堂的奶奶在路上遇到了流浪汉。流浪汉凑近了老人，笑道:“给我五角钱嘛——买烟抽，五角钱……”
　　 老人刚从庙堂里出来，微笑道:“我这儿没得五角，你去问哈其他人。”言罢，趋步叫着小男孩跟上。
　　 流浪汉又紧追上来:“五角，给我五角嘛……”
　　 老人不搭不睬直至摆脱了流浪汉，对着小男孩说教道:“遇到这种憨包，就不要理睬他。”
　　  “我有一块的零钱了嘛？”
　　 “你给他一块，他就会一直缠着你。这种憨包见得多咯。”老人不高兴地说。
　　 至于流浪汉如何会养成向人要钱的习惯，小男孩隐约有了答案；而自此以后，看见庙堂里威风凛凛的神像，小男孩就会厌恶陡生；这或许是针对神像下一心向善求佛庇佑的人。
　　 除夕夜里，流浪汉第三次走入了小男孩的视线，在烟花烟雾里渐渐清晰。小男孩携带了一些吃物走出了和暖的房屋。寒风刺骨，窗内欢趣，屋外有苦。
　　 “伯伯，这些吃食你拿去吃吧”小男孩站在流浪汉跟前，抬眼望着流浪汉说道。此刻他的心里没有以往两次的空虚，而被什么东西填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烟花又起，五彩的光芒在流浪汉黑黢黢的眼仁里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