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紫砂茶壶(小说)
一条狭窄的河道穿过沙金沟村,河道两边是养活这村二百多口人的田和土。
村里靠山湾的一处独立矮墙屋里住着一个老人,名叫蒋忠信,他是1954年从朝鲜战场退伍归来的老兵,今年已经78岁了。老人40岁时丧偶,没有再续。独有的一个儿子也在1985年的一次车祸中亡故,从此老人就单身过活。终年一个人埋头在那几亩责任地里劳作,过着简单的生活。老人很自信,也很倔强,从不要人施舍和政府救济,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有手,能劳动,干嘛要坐享其成!”
其实村里的人哪里知道,蒋忠信老头这么有底气是有原因的。因为蒋忠信拥有一件珍宝,是他的全部秘密,村里任何人都不知道。
那是在实行生产责任制的第年春天的一个早晨,蒋忠信下地到南山垭口挖地,准备种植山药。种山药地需要深挖,因此蒋忠信很用劲,把地翻得都有一米多深。
突然泥里滚出一件东西,蒋忠信顿时惊讶起来。他放下挖锄,蹲下身去,把那件东西用手小心地掏出来。啊!是一把陶制的茶壶。
蒋忠信感到很惊喜,便停止挖地,将茶壶带回家里,坐在门前先用水内外洗,再用砂子打磨发亮。这时他才发现,这茶壶是紫砂的,做工精致,小巧玲珑,还有精细雕刻的龙凤花纹。
凭着蒋忠信的社会人生经验,他看得出这是一把具有悠久年代的古董,起码价值数万元。于是就悄悄地私自收藏起来,不对外人透露任何蛛丝马迹。
2012年夏天,老天爷一连下了20多天大雨,沙金沟里河道里洪水暴涨,波涛翻卷,河道两边田地里禾苗全部冲毁,20多户人家房屋倒塌,蒋忠信的石墙小屋也被水冲垮。
村里干部汇报灾情,又逐级向上反映到市里。经过实地调查,市政府决定给每个受灾农户批款10万,帮助灾民重建家园。蒋忠信也同样得到5万元的救灾建房款。
谁知这个倔强的老头就是不要这笔钱,村长三番五次地送来,他就五次三番地退回去,他说:“我受这点灾不算什么,我自己有手,能劳动,绝不发天灾财!”
“您老是单身,年纪又大了,凭自己的力气挣不了几个钱,还是收下国家的关怀吧!”村长磨破嘴皮,不厌其烦地劝说。
“你莫劝,我反正就是不要国家的钱。我自己有办法,修得起住房的。”村长拿他没有办法,就只好汇报情况后把钱退回市政府。
这事传开,村里那些人都认为蒋忠信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不要白不要,政府的钱就是该得的!”
“这个蒋老汉是吃错药了,他哪有能力自己修起房子来!”人们暗地笑他是:“蠢蛋一个!”
别人家都拿着政府给的钱修建楼房了。可是蒋忠信却只是用胶纸在湾湾里搭起一个帐篷……
村里那些人都谈论蒋老汉是个不会享福的人。“性格决定他一辈子不会发财!”“真是个犟牯牛,自讨苦吃!”
可是蒋忠信却根本不把这些话放在心里,逢人就说:“受点儿小灾,就向政府要钱,算什么男子汉,那根本就是无能!我就是要凭我自己的能力救灾!”
人们再也不理他,准备看他的笑话和下场。
其实,蒋忠信几天前就开始了活动。他准备把捡到的紫砂茶壶出卖,用卖茶壶的钱来给自己建房子。他托了四五个人在市里张贴了几十张卖古董茶壶的广告,在家等待有人上门来买。
不出五天,果然有个买茶壶的人来到他帐篷里。那人不过40多岁,微胖的脸庞,高个儿,有几分儒气,样子挺和善的。
蒋忠信把珍藏的茶壶拿出来,将包裹在上面的十多层绒布撕开,让来人鉴赏。来人将茶壶捧在手里,上下翻看,眼睛里闪出惊喜的神色。蒋忠信看得明白,心想这人很是识货,一定会出个好价钱。
来人还是不大放心,又掏出放大镜,将茶壶上的花纹雕刻仔细看了半小时,才把茶壶恋恋不舍地还回蒋忠信手里。
蒋忠信感到奇怪,又不好先开口劝人家买,只好等着来人开口。
足足挨过十几分钟,来人才开口问:“您老想要卖多少钱?”
蒋忠信伸出一个巴掌,说:“一看您就是识货的古董行家,您就给5万元吧!”接着蒋忠信补充说:“要不是急于要钱修建房子,我还不卖呢!”
来人微微一笑,说:“您要价是否有点偏高。还是减少一点吧。”
蒋忠信回答说:“五万元少不得,少了我建不起房子呀!您不买就算了。”他开始将茶府包裹起来。
来人想了一会,说:“好吧!给您五万元钱,帮助您把房子修建起来。”“不过我今天没有带钱来,明天上午10点,我准时来取,您等我啊!”来人说完就匆匆走了。
第二天上午,中年人果然准时开车到来,还带着两个人做帮手,其中一个年纪还有偏大,起码有50多岁!
蒋忠信把茶壶拿出来,那个年老的再次将茶壶查看,鉴定一番。然后说:“真是好东西,这茶壶是清代康熙年间的,是出自茶壶名家杨鹏年之手,烧制精工,刻字铁画银钩,上面还有他的大号‘蔓生’字样,是珍品真的。”
蒋忠信闻听,心中暗喜,就问:“那值得起五万元吗?”
昨天来的中年人笑着说:“真是古董,很好!五万元我们不会蚀本的,值得起!”说着,就吩咐来人从牛皮包里掏出五万元钱,一张一张的当面点清,付给了蒋忠信。
那中年人说:“老人家,我们一手交钱,一首交货,您抓紧修建房屋啊!”蒋忠信接过钱,表示心满意足:“一定抓紧修建。”
来人带着紫砂茶壶开车走了。
蒋忠信有了钱,就开始筹备修建房屋。他先把钱存入信用社,再进入市城采购建房材料。什么钢筋店、水泥厂等都去过了。
转眼中午过了。蒋忠信肚子有点饿。就来到一家小吃店,煮了一大碗酸菜面条。店家的电视里正在重播本地新闻,蒋忠信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
突然,蒋忠信眼睛珠子转不动了,他傻傻地盯着屏幕。原来,他看到了那个买它茶壶的中年人。“怎么?他会出现在电视里?”
蒋忠信回神过来,问问旁边的人,才知道那人就是新来的刘市长。蒋忠信心里激动了,他几口吞下面条,撒腿就往外跑。“我的茶壶怎么能卖给市长,市长是百姓的父母官,他喜欢我送给他就是,咱怎能收市长的钱。”
蒋忠信急忙到信用社取出五万元钱,紧紧揣好。又急忙搭车赶到市城。
蒋忠信问了许多人,才找到市政府的地点。可是当他走到市政府门口时,已经日落下班,早下班了。蒋忠信责骂自己是老糊涂,一个破茶壶还要收市长五万元钱。他决心要将那些钱退回给市长。今天回不到,就等到明天再来。
蒋忠信找个便宜的小客栈住下。第二天上午9点,就来到了市政府。他进入门卫室,里边一个守门的老头,年纪大约六十多岁。见蒋忠信就问:“你老来找谁?有事吗?”
“我想找刘市长,有急事,你给指指路吧!”蒋忠信焦急的神情。
“哎呀!你真不巧,刘市长刚调来不久,天天就在乡镇调研,访查民情,今天八点就出去了。”门卫老头实话相告。
蒋忠信一听,心情很是不安,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说自己真是对不起人,是个老糊涂蛋。
门卫老人劝他不要急,他愿意帮他联系,有事可以转告市长。接着他去给蒋忠信倒茶喝。
这时,蒋忠信看到了茶壶,他吃惊了,怎么他卖给市长的紫砂茶壶出现在门卫老头手里。他接过茶,又把那紫砂茶壶仔细看过一回,认定是自己卖给市长的那把没错。就问门卫老头:“您这茶壶是哪里得来的?”
“是刘市长送给我的呀!”门卫老头坦然地回答。
门卫老头告诉蒋忠信刘市长送他茶壶的故事。说沙金沟村有个犟老汉,受了严重水灾连房子就要冲走了,但硬是不要政府的救济款,要靠自己的力量来修建新屋。一个孤老人那有这能力呀?于是刘市长就动员市政府的干部和工作人员,给这个老人凑齐了五万元钱送到村里转交。可是这个老头就是不要,退回来了。后来在广告上看到这老头要卖自己的古董茶壶,才再次去交谈,说是真实的古董,很值钱,才骗过老头,用五万元把这茶壶买回来了。让老头安心地修建房屋。其实这把茶壶就是一个仿制品,最多值得起一百元钱……
蒋忠信一听是自己的事,就脸一红低头走了。
三个月后,蒋忠信再次来到门卫,交给门卫老头一封信,说他的新房子已经修好,感谢市长关怀,请刘市长去实地看看。
刘市长听说这个犟老头修起了新房,就挤出时间来到沙金沟蒋忠信的新居门前。村长也闻讯赶来陪同刘市长一起来看蒋忠信。
这是啥子新房呀?高不过2米,占地不过20平方米,刘市长心里纳闷。
蒋忠信欢喜地迎接刘市长,责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刘市长表示安慰,叫蒋忠信不要多虑,要安居生活,安度晚年……
刘市长问:“蒋大爷,五万元钱你就修这么个矮屋吗?”
村长说:“这个蒋老汉就是很犟,他说自己已经土埋半截了,要修那么高大的楼房干啥?结果仅仅用去八千元钱盖了这间小屋,把剩下的四万二千元全部捐给了村里的小学,给学生添置了电化教学设备……”
蒋忠信接个话说:“刘市长啊,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是我们的明天,他们必须多学习知识,好建设强大的祖国。我们老人也应该做点贡献对吗?”
听到这个犟老头这么说,刘市长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这就是革命老同志的高尚品质和远大情怀,真得是令人感动,不同一般。
“刘市长,难得你今天来,我还有事要和你好好聊聊,你愿意吗?”
刘市长哈哈一笑:“愿意,当然愿意,今天就和您好好聊聊。”说着刘市长就走进蒋老汉的新屋。
“村长,去把你那存放十年的白干拿来,我们今天就在我的新屋里陪市长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