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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山根小学(微小说)


作者:江南铁鹰 探花,13428.6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194发表时间:2019-02-15 15:31:17

【看点】山根小学(微小说)
   宜宾是座小水城,紧傍着长江。城南有条叫椿树的小巷,那是一个充满书香气的地方,相传出个好几个举子、进士,甚至在晚清还出了一个探花。
   这位谢探花虽然家学渊源,却不善官场应对,终究还是寻常人家而已。到了民国,谢家在才情上依旧璀璨,有过清华、北大的学士现身。其中一位西南联大的毕业生,在解放前一年生下一个麒麟女。此女自幼聪明伶俐,3岁学对,5岁吟诗,读小学还跳过级,可惜本该去读大学的才女,却遇上了上山下乡的命,结果被分派到了山里学种田。这女子从小只懂吟诗作对写文章,铁锹锄头镰刀这些农具,她却一件不曾见过,更别说拿来用。
   第一次下水田,几只蚂蟥爬到她白嫩的小腿肚子上,吓得她花容转色放声大哭起来。隔壁田里一个矮个子的汉子,一个箭步跳上田埂,再跳到姑娘这块水田里,蹲下身子伸出巴掌,上去“啪啪”两声,把两只已经吸饱肚子的蚂蟥,从姑娘的小腿上拍落在地上。然后,把姑娘朝田埂上一推,说:“你不要下田咯。这块秧我替你插好。”姑娘红着脸站在上面看着他飞速的插秧。
   隔了几天,姑娘拿着一把砍柴刀,去附近山上砍柴,砍了几下,枯树枝没有砍下,却一刀砍在自己小腿上,鲜血沿着裤腿朝下流。她又疼又怕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那个矮个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蹲在她旁边,撕下自己一条衣服,把伤口包扎好,蹲在姑娘面前。
   “上来,我背你回去。”
   姑娘涨红了脸,趴在他背上。
   矮个子男人一口气,把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姑娘,背回寨子送进知青点,接着把自己一大捆干柴放在门口,说:“以后你不要去砍柴了,我会送过来。”
   一个冬天,大雪封山。
   姑娘病倒在屋里,浑身滚烫发着高烧。几个知青姑娘小伙束手无策,围着她团团转。要救人必须送下山去,可这样的天气,别说背个人,就是自己走,也保不定会翻下沟去送命。有人告诉了那个男人,他转身拆了自己屋子门板,用几根树棍子捆绑成一个爬犁,掀下了床上被子铺在上面,拉到知青点门外,走进去把烧昏的姑娘抱出来平放在爬犁上面,又在上面加了两床被子,独自冒着大雪拉着爬犁,把姑娘送进了镇上卫生院。姑娘在里面抢救,他一个人守在外面,姑娘送进了病房,他守在床前,直到姑娘张开眼睛,看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忍不住眼泪流出来。医生救活了姑娘,说,再晚一点,这姑娘的命就丢在大山里了。
   姑娘无以回报,病好以后走进他的屋子,说:“山根哥,我嫁给你吧。”
   此次以后,姑娘做了这个山里汉子的妻子。那汉子全名叫武山根。
   从1967年到1977年,整整十个年头里,山根没有让她干过一天的活。十年以后的女人,依旧双手嫩得出水。山根甚至舍不得让这双嫩手,浸在山泉里给自己洗衣服。从此闷头干活的山根,抬起头常常在笑,再也没有穿过邋遢的衣服,脸上也没有那些邋里邋遢的胡茬子了。每次从山上下来,他都要给女子带回一束山花。
   女子给武山根生了一对女儿。大女儿三岁的时候,这个屋里传出了郎朗读书声。第二年,寨子里自己办起了小学,借用了山根的堂屋,女子给全山寨的孩子教书。
   每当山根累了一天睡沉之后,身边的那个女人就会辗转反侧。她常常悄悄爬起身,给另一头睡着的两个孩子盖好被子,自己走出去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的星空发呆,泪水忍不住流下来。难道这就是自己今后一辈子的命?守着这个屋子里的男人一辈子?两个孩子的将来和她们爹一样,做个大山里的女人,然后呢,找个和他爹那样憨乎乎的山里汉子嫁了,和自己一样一生一世葬在这座山里?女子心不甘,她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芒,期待有一天可以重新走出大山。
   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进山里的时候,女人动心了。读大学的希冀再也无法克制,常常拿着那份关于恢复高考的报纸,坐在门前发呆。武山根看出了女人的心思,一言不发连夜去镇上拿回一份报考志愿书,亲自背着送她去镇上参加了高考。半个月后录取通知书到了,女人搂着一对女儿哭了一夜,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武山根又做了个爬犁,拉着女人和抱在她怀里的女儿,冒着风雪把她送到山外的汽车站,给她买了张车票,推她上了车。他牵着两个女儿的手,对她说:“孩子留给我,你去读书吧,读了回寨子当老师。”
   女人哭成了泪人,回到宜宾那条充满书香气的小巷子。谢家的麒麟女一飞冲天……
   五年过去后,寨子里公路通车了。一天,女子回来住了三天,走的时候留下一纸离婚书,带走了两个孩子。她在公交车上朝山根挥手,丢下一句话:“我不是好女人,孩子我会好好带大的。你自己保重,另外找个好女人吧。”
   第二年冬天,山根跌下山崖,被人抬进寨子……
   女子领着两个孩子回来,在屋子后面埋了山根,立了块石碑。以后每年的清明,寨子里的人都会看见,一个女子,领着两个孩子站在山根墓前,坟头一定有一束山花,坟地撒了许多纸钱,还有一朵朵百花。
   十年以后,女子在寨子里盖起一所山根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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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发人深省的具有悲情色彩的微小说。家学渊源的谢麒麟女聪明伶俐,却遭遇“上山下乡”被分配山里学种田,吃尽了苦头。这其间,有个山里矮个子男人武山根屡屡热情相助。尤其在谢女知青发高烧命悬一线时,武山根不顾大雪封山给自己带来的生命危险,独自拉着自制爬犁把谢女拉下山救治。之后,谢女以身相许并为武山根生下一对女儿……接下来,这个以好感和报恩为前提,实际上在诸方面(包括才学与容貌等)相差悬殊的婚姻能维持多久呢?尽管憨厚的武山根竭尽全力奉献着,谢女经过痛苦的抉择,依然带着女儿离开了他。对于谢女的行为,我们是同情理解还是唾弃遣责,或是兼而有之?当武山根摔死之后,谢女每年回山里祭奠并最终在山寨办起了山根小学。虽然武山根的死看上去与谢女没有本质联系(小说采用了留白),但足以给读者一个想像的空间。而谢女扎根山寨奉献自己的才学,也算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小说言简意赅,用极小的篇幅展示出特定时期特定人物的喜怒哀乐,给今天的人们留下沉重的思考。生活有时是无奈的,但,人性之美往往在无奈之中闪耀着炫丽的光彩。这也是从这篇微小说主旨所在。佳作推荐共赏。谢谢赐稿!【编辑:花保】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021900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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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花保        2019-02-15 15:42:39
  拜读铁老的佳作,受益良多。为小说中人物的命运而感叹,更为他们的无奈而深思。遥祝老师创作愉快,身体健康,再续辉煌!
历经磨难铸就非凡人生,矢志不移方见英雄本色!
回复1 楼        文友:江南铁鹰        2019-02-15 16:35:24
  我是那个时代的经历者,我们这代人都经历了许多小说里的悲欢离合。小说是我大学同学部分亲身经历,在我同班40个同学里,类似经历的只怕不止半数。这就是时代的悲剧。我自己也经历了类似的恋爱经历,我的初恋就消失着我无尽的记忆里。有句话叫相忘于江湖,恐怕真的就是这样。历史给我们留下很多沉重话题,也让我们可以得到许多深刻的记忆。幸运的是,时代总是会朝前发展的,美好的未来还是会到来。让我们把痛苦留在记忆里,带着希冀和快乐前行。
2 楼        文友:寻找姚黄        2019-02-15 16:53:08
  是那个年代特有的韵味。满是正能量,
寻找姚黄
回复2 楼        文友:江南铁鹰        2019-02-16 20:49:41
  一个曾经令人扼腕的岁月,也许留下的不一定是财富,却一定是思考,而思考是可以产生精神力量的,当这种精神力量化为动力,自然就是一种财富。
3 楼        文友:邵建忠        2019-02-16 10:06:44
  看完之后心内五味杂陈全都有了。山根没有文化,却做出了比文化人更有意义的事情。农村人么有文化却盖起来一座座高楼大厦。思考的空间太多了.....是谁背叛了爱情?还是现实击败了爱情?也许只有生命垂危或者死亡后才能想起为爱情赎罪吧。
我与江山文学共同成长!!
回复3 楼        文友:江南铁鹰        2019-02-16 20:54:29
  只是曾经的真实故事,但究竟是不是爱情?我不敢苟同。我以为只是婚姻,虽然这种婚姻并不一定有爱情,却一定是复杂的情感交织吧?比如山根付出的是什么?那个女子回报了什么?或者都不属于爱情,确实真情,是一种朴实的情感。尤其是山根无私的付出,的确会叫人产生许多联想,那个时代的故事真的五味陈杂,老实说,的的确确是文学创作的丰厚土壤。可以写出沉甸甸的故事。
4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2-21 08:42:45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祝贺江南铁鹰老师,新春快乐!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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