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谁让你选择了做孩子王？
　　 你背着双肩包、拉着行李箱，远足一样独自行进在深山老林中。因为年轻，尽管山高路陡，你仍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因为天真的性格，林中的鸟鸣，山涧的溪流，你仿佛在听音乐会；因为喜欢浪漫，山上的毛竹，村前的拱桥，你仿佛在看画展；因为热情似火，山腰那所雾霭中的小学，你仿佛在追梦……
　　 可才九十天的时间，你就精神恹恹、心灰意冷了……
　　 从嘈杂的教室出来，你昏沉沉再也不想进去，跌坐在办公椅里你直想哭。突然，你发现对面的老校长在笑，那分明是笑你的懦弱，笑你的无能。只见你别扭地撇开脸，默默地低下头去。这时，你看见了桌上的花儿，你的桌上、他的桌上都有。他的显然整理过，一束束地整齐地插在玻璃瓶里，你的却杂乱无章。你毫不思索地用衣袖将花抹去，一任它们飘落到地上。这时，你发现老校长站了起来，艰难地弯腰到你的脚边，并一朵一朵地将花拣了起来，轻轻地吹去尘土，放回到你的桌上。
　　 “三十一朵，真的，不信你再数！”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莫明其妙的笑。
　　 三十一朵，六十二朵又能说明什么？为了来到这小山村，我连初恋都放弃了。你接过花揉成一团，用力扔出了窗外。这时，你发现一直笑着的脸僵住了，像遭了雷击，嘴张着，半天不能言语。
　　 你迟疑了一下，然后朝另一个方向出去了……
　　 山坡上到处开满野菊花，黄的，白的，紫的，星星点点。有一个地方最多，你下意识地走过去，并伸手去摘，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坟，虽然被花包围着，但你还是看见了墓碑，上面刻了一行字：天使老师，还有许多孩子的名字。你惊讶了，再仔细地看，原来是老校长的爱女艾雅菊。
　　 听说她是你来之前的春天病故的。这所山区小学地处最偏僻、山最高、路最险，新来的老师大都像流水，在这里稍作停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山民们家里有一点条件的，都把孩子送往几十里外的镇小，有的还随大人打工外出，六七百平米的教学楼只剩下几十个学生，一个校长兼老师。因人手不够，老校长把低、中、高段学生放在一个教室里上课，既教语、数、英，又教音、美、体、科，还兼厨师。村部和卫生所也在这里，每天人来人往的。前面的大操场，一到晴天，稻谷、大豆、麦子、衣被轮番上阵。教室也不隔音，学生们的好奇心永远那么强烈，外面一点点声音，都会牵走他们的心，勾去他们的魂儿。课堂里这边安静了，那边又吵起来了，像个翘翘板。老校长常累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艾雅菊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师专一毕业她就放弃去大城市发展的机会，来母校帮助父亲。
　　 山里的孩子很热情也很野性，又没上过幼儿园，教低年级写字比挖山还累。敬业的艾老师，一堂课的内容，只要有一个学生没学好，就要反复讲。傍晚还要把远村的孩子一个个送回家，山路崎岖，骑车不安全，只能步行，一天下来她常累得头晕腿软。
　　 不久她就病倒了，去医院治疗，已是胃癌晚期了。
　　 为了能继续看到她牵挂的老父亲和那些学生，临终前她把自己的眼角膜和其它健康的器官捐献给了山里需要的孩子，时年24岁。
　　 她生前特别喜爱花儿，尤其喜爱山里的野菊花。每年九月，她的闺房里总摆着一瓶用清水养的野菊，花瓣谢了，她就一朵一朵将它们收集夹进书里做成标本。
　　 ……
　　 “三十一个名字！”你心里微微一怔，“三十一朵花！”你想起来了，你教的那个班正是三十一个学生。
　　 你抬头望了一眼坡下的村子，又望了望旁边的校舍，最后你的目光停留在办公室的窗前，老校长正吃力地捡着被你扔出窗外的野菊花，你的眼睛顿时湿润了，猛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