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米从发现丈夫背叛自己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天塌下来了，世界发生了大地震，她就像一棵小树，被人连根拔起并无情地抛弃在荒滩上。一连几天她像生大病似的，茶不思，饭不想……
　　 曾听过人说丈夫有外遇多半是妻子的过错造成的，那么自己有什么过错呢？她躺在床上静静地思索并努力检讨着。作为妻子，她觉得该做的自己都做了，且做得不错。不说别的，就说他的腋臭吧。每到夏天他的身上就会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气味，她不敢说也不好说，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为了能治好他的病，她一方面要求他每天都要洗一次澡换上新衣服，一方面又明察暗访地为他寻找灵丹妙药。经过多方的努力，她终于找到了一种土偏方，只需用膏药往腋下一贴，贴几个疗程就能根除且永不复发。小米为能把膏药名正言顺地贴在他的腋下，不知编了多少次谎言。
　　 婚后小米暗下决心要做个体贴入微的好妻子，要与丈夫相亲相爱厮守一生一世。五年来她对他百依百顺任劳任怨。生活上她是他的小贴士，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工作上她是他的好帮手，他写文案，她打字和较对；精神上她是他的情人或红颜知己，即使来了那个或不舒服，她也会想方设法满足他，不让他有半点的压抑感。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过错，该好好问问丈夫了。
　　 “林！”小米喜欢这样称呼丈夫，以示亲热，“是不是我没人家的妻子好？”她边问边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端到了刘林的面前。
　　 “没有啊，你很好的！”刘林接过杯子，有些诧异地望着她说。
　　 “你没说真话！”小米穿着一件飘逸的小碎花连衣裙，端坐在刘林的对面，温柔地看着他说。这是他们认识后他送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她希望能唤起他的诚实。
　　 刘林淡淡地一笑，说：“没有啊！”说完就低下头开始有滋有味地喝着热腾腾的咖啡。五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小米调的咖啡，苦中带甜，恰到好处。
　　 “一定有的！”小米加重了语气，“要不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收住了嘴。
　　 刘林停止了喝咖啡，抬起脸盯着小米，审视了一会儿后，说：“怎么不往下说？”
　　 小米沉吟了片刻，突然扬起头狡黠地说：“要不然我成了完美的女人了？”
　　 她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
　　 刘林松了一口气，夸了小米一番，又亲了她一口，接着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光了咖啡。
　　 小米在刘林那儿没找到答案，郁郁寡欢的。她思索再三，决定去找丈夫的同事阿云询问一下。
　　 阿云是外企会计，瘦高瘦高的，瓜子儿脸，白净秀气，穿戴很入时，一看就是前卫的女孩。小米曾在丈夫公司的元旦晚会上见过她，那时她和刘林做节目主持人。
　　 听学校同事说，外企旁边新开了一个湖滨公园，小米早就想去游赏一番，无奈一直没空。今天正好没晚自习过去看看，顺便带点夜宵给还在加班的刘林。她坐公交来到了外企大楼前，看刘林的办公室黑灯瞎火的。问门卫，门卫说他早就走了。她就打他的手机，提示已关机，她悻悻然，只好独自游园了。
　　 湖滨公园浩大壮观，四周的建筑群窗口射出的灯光倒映在湖里，就像无数个流动的光柱；湖边的垂柳随风起舞婀娜妩媚，湖中耸立着一座拱桥，两边缀满了彩灯，闪烁迷离。小米随散步的人流来到了湖对面，这里另有一番情趣，路口一个由几圈青砖砌成的假井旁，一个打水男雕塑笑容可掬，对路人迎来送往。湖的一角浮着几座精致的板桥，蜿蜒在郁郁葱葱的荷花里，自然成了一个个荷塘。花开正盛，湖上弥漫着缕缕清香。小米穿着白裙“踢嗒踢嗒”地走在上面，仙子般翩然。木桥尽头是一个小岛，草丛里立着许多姿态万千、栩栩如生的石鹤，周围散落着几套供游人歇息的石桌椅。小米就近坐了一会儿后，准备翻坡回家。突然，她的眼睛呆住了，湖边的柳林里丈夫和阿云正相拥而行。虽是背影，但看得很真切。这时，一阵剧烈的晕眩向她袭来，眼前一片黑，她差点栽倒了。她苍白着脸，忙伸手抓住身旁一棵垂柳枝条，疾步躲在了里面……
　　 回到家后，伤心和痛楚胀满了她的胸怀，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丈夫平时很老实，并非拈花惹草之辈，他移情别恋一定是自己哪里没做好，她边流着泪边自责着。
　　 第二天中午下班后，小米决定要找阿云面对面问个清楚。她精心地收拾了自己，12点准时等在了阿云公司的门口。
　　 “阿云。”她尽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细声细气地说：“你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吃个午饭？”
　　 阿云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很快答应了，“行，我正好没买菜。”
　　 走出大门时，小米特意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同阿云一起下班的同事，她发现人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向她投来复杂而奇异的目光。她确信，阿云跟丈夫的关系已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且在公司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她们俩走进了湖边一家餐馆后，小米时不时用眼光扫视着阿云。阿云不看小米，只是不停地拨弄着手机，小米估计她是在给刘林发信息。
　　 “湖边真凉快啊！”小米没话找话。
　　 “是啊，好凉快！”阿云附和着。
　　 “阿云，你长得越来越像范冰冰了！”
　　 “你也长得越来越像张凯丽了！”
　　 然后是一阵沉默，再然后是俩人默默地吃饭。
　　 “我老公经常和你来这儿散步吗？”小米先开了口，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
　　 “三五天一次，放松一下，他说工作一天好累！”阿云没有遮掩地说着，同时看了小米一眼。
　　 “哦，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劲椎腰椎都劳损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谈过恋爱吗？”还是小米先开口。
　　 “当然，现在正在谈！”
　　 “你说爱情是什么？”
　　 “是火，熊熊燃烧的烈火，能把两人都溶化掉。都斯斯文文淡淡如水，那还叫爱吗？爱就爱个痛快淋漓，爱就爱个死去活来！小米姐，你说对吗？”
　　 小米轻微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爱他吗？”小米没有解释这个“他”，她知道不需要。
　　 “当然！”阿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人真好，坦白地说，他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忘不了的男人，他是我的希望之火！虽然我知道他已有家室，可我喜欢一个人就会不顾一切。如果有一天我面对了他的妻子，我会说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我这辈子我跟定了他！”
　　 “我明白了，你忙去吧！”小米不失礼貌地结束了这场对白。
　　 俩人并肩走出了餐馆。忽然，小米止住了步子，转脸对阿云说：“你去我家一趟好吗？有些话在这里不方便说。” 
　　 街面的暑气未尽，像是在迎合阿云那句话，爱情就是烈火。
　　 小米还是那样不失礼貌地招呼着阿云，像迎接客人似的把阿云请进自家客厅。
　　 这个家很小，没有装修，只有简单的老式家具。
　　 小米给阿云倒茶递水果让坐，阿云接过茶杯，依然站着，不肯入坐。
　　 “你真的那么爱你上午说的那个男人吗？”见阿云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小米只好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是的！”阿云十分肯定地说。
　　 小米收起了一直挂着的微笑。
　　 “你了解那个男人吗？”
　　 “爱是不需要了解的！”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可我还是想把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告诉你。这个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知道为什么吗？”小米从卧室里拿出一本影集，指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说：“这是他的哥哥，他们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是他哥带大的。八年前为了能让他顺利地完成大学学业，他哥没日没夜地在山上采石头，由于劳累过度，终于体力不支，眼睛一黑从山上掉到了崖下，把腿给摔残了。阿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哥哥的那样舍身为弟，现在哥哥落难了，弟弟理应救助对不对？他嫂子走了，留下了一儿一女，现在都在读中学，所以他哥哥一家的生活费和孩子们的学费都由他来主动承担。照目前的情况看，至少要供到孩子们参加工作后，为此他一直拼命努力工作，不敢要孩子，不敢买房子。每个双休日他的老婆要独自下乡去看他们，给他们洗洗浆浆、缝缝补补，做些好吃的，还要抽查和辅导孩子们的功课……”
　　 小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还有，这个男人有个怪病——脱肛。你听懂了吗？脱肛，就是肛门自动脱出来。这虽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发作起来人很难受的。平时要特别小心，这就必须注意，不要让他吃刺激性的食物，尤其不要吃火锅和酒，应多吃水果和带凉性的东西。他有工作入迷的毛病，常常几个小时不抬头、不起身、不喝水，这就必须定时送水给他。他的肠胃也不好，稍不注意就会闹肚子，一闹肚子就会引起脱肛，最好的办法就是每天给他冲一杯热咖啡。咖啡不要放多，一匙就行了，再放适量的糖。再有，万一脱肛了，得用一个东西兜着。”小米说完从房里拿出一根布兜兜给阿云看。
　　 这是一根特制的布兜，是小米亲手缝制的，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但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想起过去女人用的那种东西。
　　 站在沙发旁边的阿云简直听呆了，她紧咬牙关挤出几个字：“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小米从沙发的左边移向右边，脸色苍白地看着阿云说：“我想告诉你，爱不仅仅是燃烧的烈火，应是涓涓细流的溪水，也是激流和漩涡。俩人一旦相融，就得像小河里的水，一直紧相伴紧相随地往前流，一旦进入漩涡，就得一起往里漩……阿云，说心里话，我很累，有时我真想……但我做不出来，他是个好男人，有才华，有事业心，人也善良，我们曾经是大学同班同学，并且深深相爱过……”
　　 这时，虚掩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了，小米和阿云扭头望去，是刘林默默地出现在门口，他的双眼红红的，里面盛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