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往事(散文二题)
一、水乡
我很幸运,出身在一个温糯如水的江南水乡里,所以对水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
常常想起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那种场景仿佛就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在我彷徨曾经走过的巷子里。
江南多雨,特别是春季,绵绵细雨淅淅沥沥会下个不停,而我也最喜欢撑伞在雨中漫步,聆听那雨声滴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如同交响乐一般此起彼伏,特别在静寂的夜晚更是欢喜,凝神静心在雨声中聆听,竟然特别入眠。
见惯了太多的桥,对那种古代石桥特别喜欢,仿佛有一种沉淀的历史刻在她们身上,走上去便觉得自己也是古典的人了。
儿时交通并不发达,汽车很少,船是最好的交通工具。江南的水系特别发达,河流四通八达,开门即河,嬉戏全在河中。记得我随母亲过年去双林走亲戚,带着礼物坐船摇了很久,上岸后又走过二座石桥才到亲戚家中,这时半天时间已过,记忆中的双林如此遥远,其实放在今天开车只需半小时不到的车程。
小时候菱桶是重要的水乡劳动工具。摘菱、采莲子全需要它,那条窄窄的河道中种满了菱或荷花,菱桶圆而灵活,一个人坐着边摘边划,速度飞快。而我却不敢坐着,怕侧着平衡掌握不了落水。
儿时我象个男孩一样很是胆大顽皮,男孩干的事情我基本都想尝试一下,田里摸鱼、夜晚跟着几个男孩打着灯照田鸡(学名青蛙)、用竹竿做了钓钩钓鳝鱼、在竹林里抓着二根竹竿倒翻跟头、靠着墙沿倒立、跳到船里拼命摇晃玩水到差点翻船……这些都是经常的事。有一次在水田里摸鲫鱼(因河里的水经常浇灌到田里,鱼自然会游到田里)摸着摸着感觉手里糙糙的不对劲,结果摸上来一条长长的水蛇,吓得我魂飞魄散,哇叫一声拼命丢了出去。事后很久仍心有余悸,不敢再次去田里摸鱼。
小时候在河埠头杀青蛙眼睛都不眨下,现在杀鸡都要闭着眼睛逃一边去,胆子越来越小了。
因为生长在水边,对江南的水乡有着特别亲切的感情。江南的河与桥特别多,基本上出门即水或桥。象南浔乌镇类似的古镇建筑非常多,记得村里的老人走三里路去千金(我们的乡政府所在地)镇上喝早茶,顺便还会随带几根油条或糕点作为最时兴的零食。千金镇类似南浔,沿着运河有着长长蜿蜒的石板路与街边商店,穿过街道,头顶上是木板结构的廊屋,还可挡雨。几座石桥跨着运河,走到对岸需要穿过几座桥才能到达。现在这样古色古香、原汁原味的建筑已经被改造得几乎换了模样,依稀中还保留了部分残缺的影子。
因为生长在水乡的缘故,我对水比别人多了一份别样的情感。古言云:“仁者爱山,智者爱水”,水是灵动而聪慧的。我常常喜欢在湖边发呆静思,特别在烦躁之时,开车找一个安静的湖边坐下,望着那一湖碧蓝的水,内心所有的烦恼顿时就象被清洗一样消失殆尽,心灵又回归到自我纯净的世界中。因此我也特喜欢海,喜欢一望无际的宽广与浩瀚,喜欢那一波波浪潮的涌动,喜欢听涛声在耳边回荡。中专时在舟山定海读书,经常往普陀山跑(我们的老校区在普陀山),一个人夜晚漫步在涛声阵阵的沙滩上,觉得是一种心灵的享受,仿佛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绽放着喜悦,而那种喜悦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也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
因为爱水,无师自通学会了“狗爬式”的游泳,后来才开始慢慢学蛙泳,喜欢象鱼儿一样在水中自由跳跃灵活,特别仰泳更是不用力气,平躺在水面上双脚稍微划动便可以完全浮在水面上,很是舒服。每次游泳回来便觉得神清气爽,胃口大开。
水乡的人大都会水,水性也特别好,记得儿时几个小伙伴干脆从五六米的桥上直接跳下河游泳,就象跳水运动员一样。夏天一个猛子扎下去摸河蚌,没多少光景,一提桶已经装满。
生长在江南之人,习惯了水乡的韵味,也极爱那种带着古典气息的淡淡文雅韵味,每到一地,总喜欢寻走古镇,六大名镇早已走遍,而许多不知名的小镇也经常寻觅。记得去年与先生去太仓,路过江苏一个小镇竟然保留得那么完整那么味道,长长狭窄的巷子,沿街的古玩店还有沿河的古板桥,一踏上去,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也许是童年的经历烙印太深,深得让人心醉,那种熏陶是否也让我从此拥有了一生的古典气息呢?
二、上海记忆
上海,人人向往的国际大都市,在童年的记忆中,上海,只是一个熟悉而陌生、遥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字眼,从未想过与她有什么缘分,而恰恰由于父亲的原因自幼与上海结下了缘。
我的父亲生于西安,由于战乱跟着父母逃难到香港,展转迁移到上海,用十根金条抵下了平凉路楼上楼下近七八十个平方的房屋,便从此扎下了根。爷爷一代家族身世显赫,爷爷曾经是商务印书馆的襄理,他其中的一个兄弟是国民党政府水利部的一位要员,在战乱时期父亲他们兄弟姐妹六人跟随父母到处逃难,颠沛流离讨生活。好在亲戚的帮忙下在上海终于落脚。我记忆中的奶奶是一位戴着圆框金丝边眼镜穿着旗袍的精致而秀气老太太,据说她是苏州大户人家的小姐,从照片上看气质如兰、温文而雅。而我每年暑假到上海姑妈家,看到的已经是一位因中风卧床的老太太了。
每次父亲把我送到上海,偷偷借口离开我时,我总要哭得惊天动地地到处找爸爸,怎么哄也止不了,表姐抱着我不停地从这站乘到那站公交车才慢慢让我转移了心思忘却了父亲的存在。直到今天想起父亲突然离开的感觉,仍然有一种心被掏空、被抛弃般的疼痛,而这种感觉一直从幼年持续到青年才慢慢淡化下来……
上海的房屋寸金寸土,一个5、6平方米的亭子间作了表姐的婚房,而楼下几家人家公用的灶头间也有时会因为你多占一个角落而吵闹,我也曾看到一家三代挤在狭小的上下铺。公交车上需要人推人才能挤得进去,菜场上满是挑三捡四为一颗菜的黄叶争执的家庭主妇,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吃到一顿新鲜鳝丝是姑妈家的福利,记得儿时我带去一只妈妈种的南瓜,姑妈藏在阁楼上一直不舍得吃直到差点烂掉。
姑妈家住的地方对面就沪东工人文化宫,每次25路车下站,我会奔跑着找到第三条弄堂到13号后门敲门,最喜欢姑妈家那转转弯两个S型的木楼梯,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房顶有个露天的阳台,姑妈一般不允许我出门,除了写字我只好每天趴在阳台上看对面隔着一条弄堂的人家每日起居生活,上海的房屋是逼仄的,才不到20米的距离,一根竹竿杆就能架到对面房顶上,几家人家穿衣、走动一清二楚,毫无隐私可言,还好别人当我是孩子,偶尔看到我偷窥也从不计较。
上海的外白渡桥很美,但苏州河很臭。每次乘到外白渡桥,河边总泛出一股臭气,远远袭来让人掩目。
大人们总认为孩子是最喜欢动物的,所以每次去得最多的地方是西郊动物园,姑妈表姐带着干粮带着我坐很久的车才能到达偌大的动物园,动物园里满是动物粪便的臭气,弥漫在空中,其实我很不喜欢看那臭气熏天的动物,但却喜欢在绿荫成林的空地玩耍,在上海狭窄的地方能找到那么大一块绿地不易,让我还能像乡下一样可以奔跑到处撤欢。
六七十年代的上海给我留下了一生最深的记忆,现在的我走进上海驻湖公司上班十年,因工作经常出差上海总部,看到如今繁华的都市,却如此陌生,与记忆中的上海反差巨大,已然找不到当年相似的地方。
感谢作者的分享,问好,祝写作愉快!
打捞起记忆深处的时光碎片,用文字串成一篇凝练精细温婉典雅的文章。字句如同一颗颗珍珠熠熠生辉。一篇散文若能打动读者便是好文章了。我已多年不来这里不读文章,无疑读到这两篇散文如逢甘霖。只是读罢意犹未尽,文章故事多情节多经历多时间跨度大,如若静静细细诉说,写成两篇独立的长散文或许才不辜负过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