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逝水流年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流年】猎狗黑子(散文)

精品 【流年】猎狗黑子(散文)


作者:姚歌 布衣,114.2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21发表时间:2019-02-26 19:23:48

【流年】猎狗黑子(散文)
   猎狗黑子和我们知青的第一次见面,是龙山林场的一把手周场长带过来的。
   周场长那天来我们知青点关心大家,并不知道脚后跟着一只小狗。据他后来说,那只小狗是猎人沈伯横家的母猎狗生的,见长得壮实,又很懂人味,就抱来送给他了。那时龙山谷深林密,野兽遍地,常见的有野猪麂子,小的有野兔野鸡毛狮子(竹鼠)。有一年还见到了过路老虎。
   山里人家都养猎狗,那时候政府也没有保护动物之类的禁令,因此龙山人改善生活多半来源于打猎。
   沈伯横家的猎狗在林场是最厉害的猎狗,三只猎狗就能围住一只大野猪。其中那只生下这只小狗的母狗是第一次生小狗崽,但沈伯横不知母狗和哪只野杂种亲热上了,一气之下将生下的四只小狗在满月后就全部送了人,一则发泄对那只给自己带绿帽的野公狗的愤恨,二则送给别人也算做了人情讨了好。其实那几只小狗生下后看起来还真不错,比一般的小狗要大且强壮,一溜黑背四只眼,也不知是哪里配的野种,倒让他想起山下部队驻地的军犬,是不是它们做的孽就不好说了。
   场部和我们知青点挨着,最多也就400米。周场长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吃中饭,看到他后面跟着的那只胖墩墩的黑色四眼小狗,大家的眼睛立马放光,也不怎么再理场长,而是你一声唤我一坨饭地逗起了那只小狗。那小狗似乎对我们这些知青有好感,竟一点不认生,摇晃着尾巴热情回应着凑了过来,东闻闻西嗅嗅,在我们之间穿行着,最后在我身边停下,用身子在我腿上蹭。我天生爱狗,蹲了下来,和这小家伙对视着:这是一头公狗,此时它四腿立得笔直,抬头望着我,二个大耳尖耷拉着向前折盖下来,双目灼灼有神。我一见这虎样,更加喜欢上了,便用手拿了一坨饭喂到它嘴边,它一口咬住二下入了肚。于是我又抓住它的后颈提了起来将它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头说,你是我的了。那小狗很安逸地在我怀里用头在我身上蹭着,用舌头舔着我的手表示非常同意。
   此时的周场长可能是上楼找工区梁主任有什么事去了,等到他召唤小狗回场部时,小狗无论如何不肯跟他走回,场长恼了,便抓住它后颈抱在手里强行带回了场部。
   这个小插曲在我们知青中间也就过去了。可我心里仍在惦记着这只可爱的小黑狗。
   过了几天,下午散工后刚回家,就发现一只小狗“汪汪”叫着欢快地朝我们跑过来,我一看,不就是场长那只小黑狗吗。只见它跑到我们跟前就直接朝我身上扑。我一把就抱起了它,亲热地抚摸着它那黑茸茸的头背。一旁的女知青谢金莲笑着说,小歌子,你这么喜欢它,今后你就带着它睡吧。我也不置可否,径直走进了厨房,打了饭,和它一起吃起来。
   交待一下。我是72年3月和47位知青一同下放来涟源龙山林场。一共分为四个知青点。我们十一位知青7女4男就留在了挨着场部的凤凰工区。
   那时的龙山林场是一个极其艰苦的地方。生活物质非常匮乏,吃的大米都得下山去近40公里的杨家滩镇粮站挑来,更不用说肉菜。我们知青点是和本工区部分林场职工一个食堂,除盐和米能够基本保证供给外,其他的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当然,这是讲油和菜。那时山民家里一年只喂一头猪,过年杀了吃一年,而我们食堂20几号人,一年喂二头猪,也是杀了吃一年。你们给算算就知道,我们的油水是多么地缺乏。每人每月不足一斤油,半斤肉(大部分肥肉要煎油的)。所以我们的伙食里,基本是没什么油水的。小黑狗也享受不到如今城里人宠物狗的待遇,就只能跟着我们吃斋饭了。
   收养场长的小狗不是我说了算的,毕竟狗是场长的。只是那狗对我们知青点很向往,场长在场部用绳子将它拴了几天,那小狗后来竟不吃食,卧在地上萎靡不振。场长没法,想着反正我们知青点和场部挨着,狗心所向,它要来知青这边玩玩就随了它吧。周场长也事务多,不可能成天来管着那狗,就解了绳索放了它,它一兴奋就跑过来了。
   这小黑狗就正式在我们知青点落了户,见它一身滑溜溜的黑背毛,我给它取名为黑子。
   它就是我们知青点的新成员,四眼黑子。
   谢金莲在知青点年纪最大,是高中毕业生,下放时已有19,加上性格直爽泼辣,在知青中有着话语权。既然她已发话安排了黑子和我睡,我也只能依着,晚上黑子就安顿在我和小胡的寝室里。
   黑子自然由我负责喂养。但它其实还是我们知青大家的黑子。刚来一二个月,它还小,不能和我们一起上山出工,它在工区呆得无聊了,也去场部跑跑,在那边吃饱了再跑回来。只要我们每天中午和下午收了工,它就在我们知青中撒欢。知青们都很喜欢黑子,每每吃饭时都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它,这样不知不觉地日久生情,每天收工回来要是见不到黑子,倒是像丢了个人似的不安起来,便要到处呼唤,直到它从哪个角落里欢蹦乱跳地钻了出来,大家才安心吃饭。
   从此黑子给我们知青带来了欢乐和牵挂。但也有时给我带来了麻烦。
   开始时是乱拉狗屎,女知青踩上了就一边尖叫一边拿了柴枝条抽它,它便一边“汪汪”叫着一边往我这边跑。后来我每天早上起来上厕所时就将它带往男厕所一起如厕,渐渐它已习惯在男厕的角落解决大便了。
   还有一次我和小胡一大早出工去了,回来吃早饭时,听到黑子在房里“汪汪”叫着,才想起我们起床出早工时忘记将它放了出来,锁在房子里了。我赶忙上楼开了锁进房,看到它竟威风凛凛地站在我的床上四眼盯着我,地上满是我和小胡的被子枕头和垫床的稻草。我气极,心想你做错了事还这么嚣张?上前就是一巴掌,还不足以发泄心中之怒,又抓住它后颈提到楼下食堂,将它塞入刚刚蒸完饭已熄火但还灼热的柴火灶里。它在里面“呜呜”叫着四爪扒得灰尘乱扬。我也不想真正伤害它,只得又将它提了出来走回房间,对它呵道:你就这么等不得了吗?我们回来会放你出来的啊。你看把我们的床弄成这样,你该不该打?黑子这时象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垂着头由着我骂,那眼睛也没有了那般灼灼之神,不时偷看你几眼,很委屈的样子。
   下放那年我刚到15岁,虽也看过很多写人的小说,但还不曾注意观察过现实生活中的人,更不用说观察狗了。黑子那时的眼光,现在想起来也很好笑的,和人的眼睛一样,真的,也能表现出各种情绪来。
   几个月过去,黑子长得较为壮实,最明显的变化是那两个大耳朵慢慢向上抬起,仅有耳尖还耷拉着没有扬上去。当它朝我扑过来时,已能显示出一种公狗的气势,几个女知青也不敢和它太接近,更不会搂着它亲热。
   它已能每天和我们一同进山出工了。
   一进山,它似乎找到了自己欢乐的天地。初进山时就表现出了它那种久违的亲近感,上窜下跳兴奋异常,看见野兔野鸡便疯狂追逐,嗅到冬茅老鼠则用双爪奋挖其洞,猎狗的本性展露无遗。诚然,它还没有成年,并不具备捕猎的本领,根本不是猎物们的对手。
   一年多后,我们的黑子长成了一只威武雄壮的大狗。它比其他猎户家的狗大了一圈,双耳尖尖高耸直立向前罩着,两只深橙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一身油滑乌黑的毛覆盖在后背,站在面前有半个人高,纵身一跃,两只前爪便很轻巧地搭上了我的胸前,粗长的嘴巴随便一伸,就和你吻上了。我分明看出来它来自德国军犬的种。
   我也不再将它留宿于我的寝室,自上次它被锁房间,大闹寝室之后,小胡已露出不想让他晚上继续和我们同房的意思,当时见它还小,我还是勉强留住了几个月,后来它大了,就放它在外,晚上负责守屋的工作。
   有这么只大狗在知青点,工区其他山民晚上再也不敢从我们的房屋穿过。我们知青点和工区共一栋屋,平时如有林场职工来工区办事,和狗不熟的,就得远远地站住,看我们那大狗在不在,如发现狗正虎视眈眈盯着,就大喊着知青出来护狗后,才敢进入工区。也发生过黑子咬人的事。外地人上龙山采药或本地猎人打猎过路,按平素惯例走近道从我们工区房屋中的走廊穿过,看见黑子后仍不知好歹,欲强行前往,结果被黑子咬伤,带了猎狗的则那猎狗被黑子追得“汪汪”叫着满地乱跑,两三只猎狗都不是黑子的对手。有被咬者告状到工区梁主任那,梁主任没法,解释说这是场长送给知青们的狗,得罪不得。强横点的本地猎人被咬了,便放出风来说要用猎枪打死这条咬人的狗,知青们听说,则回应道若敢打狗,便杀了他家的猪,偷光他家的鸡!当地人知道知青更是得罪不得的,就算他们剥了猎人家猎狗的皮,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莲,奈何不得。沈伯横的弟弟沈伯强的猎狗就是被小洋江的知青关门打狗吃掉了,其皮剥下来当了床垫。被发现后沈伯强告状到了场部,也不了了之。
   黑子白天陪同我们进山出工,已开始能捉住野兔一类的小动物了。母本猎狗的基因在它身上充分体现。
   在龙山,一到冬天,我们食堂便没有了蔬菜。有时冬季几个月只能吃干辣椒炒盐为“咸菜”,在“咸菜”基础上加水便为“蔬菜”。而黑子则常从山上叼来野兔野鸡毛狮子之类的野物,总算能给我们打打牙祭。如有猎人发现野猪之类的大野兽进而合伙追踪,黑子是一定要积极参与的,因为它知道,野猪打下来,少不了它那份肉。猎人们本来已是自愿组队打猎,见黑子跑来合伙,也赶它不得。猎人们的狗都怕了黑子,只要黑子一加入,便成了狗们的头,这野猪的厄运就要来了。猎人们打下野猪后不得不分它一份,少了它还不走,四眼鼓鼓地望着你,直到得到了足够的份量,它才满意地叼着那块野猪肉回到知青点,大家就欢呼着搂着它又亲又抱,黑子就和我们乐成一团。
   黑子是只很懂事的黑子。现在已是大黑子了。在我们大家只有米饭和盐吃的时候,它要中饱私囊是很容易的,自已抓的自己吃了,谁也没得话说。可是它惦记着从小喂养它长大的知青们,将抓到的野兔野鸡毛狮子之类的都叼回来送到食堂,它自己则抓老鼠蛇螃蟹及其他东西吃。其时,它已能基本保证自给自足,我们喂不喂饭,都饿不着它了。
   知青们每过一年半载的要请假回家一次。每次回去都是一次辛苦的旅行。虽然心里兴奋,但行程不易。先得步行下山前往近40公里的杨家滩镇火车站,再搭晚上10点多的火车到家乡兰田。
   每有知青下山,黑子总要陪着送到半山腰。说是半山腰,其实还只是下山的三分之一,大约离工区三四公里。不管上山还是下山的人,每到这里都要放下担子歇一歇。因为这里有一栋小屋,而且是山里几公里范围内的山路旁唯一一栋茅草屋。里面住着两位五保户。小屋旁有一亭子,我们叫半山亭。这半山亭座落在一个突出的山岩上,站在亭子里就能看到山下很远很远。来往过客在这里放下担子歇歇脚,进五保户的小茅屋讨口茶水喝,再到亭子里坐坐,眺望山下远景,吹着凉爽的山风,身上就轻松了不少。
   黑子送着我们知青下山回家,一般也就在半山亭这里停了脚步。毕竟身后才是它熟悉成长的地方,再往下就要正式下山了,它还从未涉足。当然,我们知青回去也要分批的,一般最多三四人同行。黑子身边仍有大多知青陪伴着。
   请假回家也就两三天便回。从家里上龙山更为不易。要坐下午的火车,到杨家滩已是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再从杨家滩步行近40公里进山,到达工区知青点已是深夜12点多或更晚。
   山下的路还好走,但上山就不易了,我们凤凰工区在海拔1500以上,上山的路是一条仅能容一人挑担行走的小路,深夜走在山路上,四寂无声,有月光时看到山林一片惨白,远处更是传来野兽怪叫,格外惊心。若当晚无月光,近前几米黑漆漆一片,走在路上,不觉毛骨耸然。一不小心脚下踩毒蛇,迎面撞老虎,那就麻烦大了。
   但只要走近了半山亭,你就有了安全感。因为有黑子在那里等着。
   知青请假回家,都必须在规定的那天返回。因此,到了谁该上山的那天,我们都会打发黑子去半山亭接人。这条路黑子极熟,只要告诉它什么时候去,它便会早早到达在半山亭里候着,直到夜深它看到下面有手电亮光,便大声“汪汪”叫了起来,然后兴奋地冲了下去。所以我们每次请假回家返程或去杨家滩挑米上山,不管如何精疲力竭,只要快到达半山腰的亭子,身上就仿佛恢复了生机,脚步也会加快起来,因为前面有黑子呢。
   后来几年,陆续有知青招生招工离开龙山。每送一位知青下山,大家都心里怅然。黑子也很懂事,从大家的情绪中知晓下山的知青可能再难回来,便特别地依恋在他们脚边,用头直往他(她)身上蹭,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要和他们道别。到达半山亭时,大家便要放下行李。下山知青抱住黑子的头,慢慢抚摸着它身上那光滑的黑毛发,难舍难分,潸然泣下。他们知道,此去一别,下次上山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恐怕很难再见到我们的黑子了。
   因为我的家庭成份问题,我成了最后的留守知青。下放五年后,我们知青点的知青都已下山走了,仅留下我和黑子相依为命。
   黑子也不再象往年那么活泼爱动,而是显得更为持重沉静。它也不再到处乱跑,却对我更加依恋。每天一定要随我进山护林伐竹,除了发现野鸡野兔等去捕捉一阵外,其余时间大都就在我身边转悠,或干脆趴着看我干活。

共 7387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人常说,狗通人性。狗是忠诚的,懂得感恩,懂得主人对它的好,是人类最亲近的朋友。黑子是一条大型犬,比一般的猎犬还要大,它凶猛,顽强,是围猎的一把好手,又对主人忠心耿耿。黑子通人性,经常去迎送回家探亲的知青们。黑子懂得感恩,极像一个品格高尚的人,它把参加围猎分得那份所得,从不独享,而是叼回到知青点,与大家一起分享。黑子懂得感谢养它长大的知青们,这一点,尤为珍贵。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青们都陆续回城了,只留下了作者一人留守。从此,黑子与主人相依相伴,守护在龙山上。在主人遭到野猪袭击时,黑子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与野猪撕咬在一起,最终,因体力不支,身受重伤。散文人物形象饱满,故事情节跌宕起伏,语言生动,一些细节描写细腻。佳作,编者推荐阅读!【编辑:五十玫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02280005】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9-02-26 19:25:49
  小说耐读耐品,充满了正能量!
   感谢作者的分享,问好,祝写作愉快!
五十玫瑰
2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9-02-26 19:26:38
  欢迎姚歌老师入住流年!
五十玫瑰
3 楼        文友:姚歌        2019-02-27 10:51:26
  感谢玫瑰老师对《猎狗黑子》这篇小说的解读和点评!我下放龙山时确有黑子其狗,小说中所述之事大都是我亲身经历,所以本人感觉对黑子的描写便很轻松自然,倒也不失为真实。请大家结合本人中篇小说《野菊坡》进行阅读,以便对黑子和菊子有更深层次的理解。谢谢大家的阅读!谢谢玫瑰老师精彩的点评!
4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9-02-28 21:15:19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5 楼        文友:姚歌        2019-03-01 10:43:21
  特别感谢流年对《猎狗黑子》的厚爱!感谢纷飞的雪对本小说的点评和赞读!再次感谢玫瑰老师的编辑和解读!狗如人性,已有共识。但狗比人更忠实,更纯朴,懂得报恩的狗,才是弥足珍贵的狗。黑子就是这样的一条狗。故而撰文纪念我曾经拥有过的黑子。
共 5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