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终于到了年关了。大年三十上午，我把对联在门前贴好后，将儿子喊了过来，让他看看对联贴得如何？他从书房电脑桌前极不情愿地走到门外，左看右看后说了一句：“贴错了哈！妈。”
　　 “错了？错在哪儿？”
　　 儿子一听这就来劲了，摇头晃脑地摆出一副教师爷的派头：“关于贴对联的问题，说来话长，但主要的问题是要分清上下联，上联要贴在右边，下联要贴在左边。”
　　 “为什么上联要贴在右边呢？”我问道。
　　 “古人是右为上，左为下，你看那些线装书都是从右到左竖版排列的。”
　　 我看了看门上贴的对联说：“我这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上联最后一字是去声或入声，下联最后一字是平声或上声，你正好贴反了。”
　　 “儿子，长大了哈！妈今天也算是长了见识了。那行，你来贴吧，看来以后家里的许多事都可以交给你做了。”我顺势将这差事交给了他。
　　 我站在门边看着儿子贴对联，心里琢磨着，儿子真是长大了，以后能引导他做些事情就做些事情吧，不能什么事都大包大揽了。
　　 年前单位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忙，因此就顾不上去采买年货，过年的准备工作就有些仓促，一些东西就没来得及采购。回想起过去办年货的经历，不把冰柜塞得满满的，就觉得不像过年。结果这种满仓状态一直延续到了来年，肉也不新鲜了，家里几乎成了干货店。所以今年少备一些年货似乎也并不遗憾了，放得陈旧了扔了，最后也是浪费。这几年春节期间超市都不休息，需要的时候去商店购买新鲜的食品岂不是更好，用半空仓的姿态去迎接新年也是一种进步。
　　 大年三十最重要的事情是吃年夜饭，按惯例晚上我们全家要去老人那里守岁，三代同堂共度新春佳节……
　　
　　 二
　　 “哟，前面有块石头，老妈坐稳了哈。”路上，儿子骑车带着我去婆婆家。街上有风，但不是太猛，街道上冷冷清清，一改往日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并不是现在的人变得娇气了，连这不紧不慢的风也要躲避，而是一到春节前夕，许多人都回家乡过年了，我们这座城市就几乎成了空城。路两边的树叶早凋谢了，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缠满了发光的小灯，远远地望去路两旁都是火树银花，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子。
　　 儿子朝四周瞄瞄：“大年三十，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啊，过年为啥都窝在家里了？没有年味儿。”天有些冷，但坐在车子后座上的我忍不住将脸靠在儿子宽广的背上，有种被保护的暖意涌上心头。儿子终于长大了，可以信赖了，今后累了也可以借他的肩膀靠一靠了。我对儿子说，刚才你给我讲贴对联的顺序，我现在给你讲一个有关年的典故：“据说中国古时侯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头长尖角，凶猛异常。‘年’兽常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爬上岸来吞食牲畜伤害人命，因此每到除夕，村村寨寨的人们扶老携幼，逃往深山，以躲避‘年’的伤害。直到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位白发老人，他留在一户人家中，用爆竹声将‘年’兽震得混身颤栗，仓惶而逃。白发老人是帮助大家驱逐‘年’兽的神仙，同时白发老人还教会人们驱逐‘年’兽的三件法宝，就是在每年的除夕，家家都要贴红对联，燃放爆竹，户户灯火通明，守更待岁。这风俗越传越广，就成了中国民间最隆重的传统节日‘过年’了。现在为了环保，年节里燃放爆竹被取消了，但贴对联和守岁这个习惯还留了下来。”
　　 听完我的话，儿子笑呵呵地说：“明白了，咱们今晚就窝在奶奶家里逃避年兽的攻击，等待白发老人将年兽撵跑吧。”
　　 “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了。”我笑了，儿子也笑了。
　　
　　 三
　　 一会儿的功夫，我们便来到婆婆家那间五十多平米的小屋前。门一打开，儿子便急冲冲地进屋喊：“我们来了。”婆婆像是早已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笑盈盈地从里屋迎了出来：“唉哟，我的大孙子，尽忙着准备考试了，几个月都没有好好看到你了。”儿子像往常一样伸开双臂，将婆婆搂住了，享受着血脉之间的亲情温暖。婆婆有些激动，眼眶里的泪水似乎要溢出了，她用衣袖很快地擦拭一下眼角后，便忙招呼着我们坐下。孩子的大姑今天穿着一件老酒红色的长毛衫，两个标志性的酒窝随着笑容灿烂地挂在两腮边，让人感觉到她的酒窝里也充满了喜悦的色彩。
　　 看着厨房的灶台边，堆着一堆细葱和青芹，这分明是要包水饺的节奏嘛。果不其然，一阵寒暄过后，她大姑便笑盈盈地冲我招呼：“一起来包水饺吧，先剁饺馅，剁的好吃，想要吃上好吃的水饺，一定要自己调馅。”我知道这程序，先将这细葱和青芹切碎，在切的同时，要洒上一些盐，将菜里面的水用盐给浸出来，然后再将切碎的菜拌到肉中细细地调和，最后再用纱布包住这饺馅使劲的挤，直到饺馅汁儿榨干，才可以放入生抽和鸡蛋以及小磨油继续细细调和。
　　 他大姑在安排活计的时候，像后厨总管一样，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的才能，仿佛这个调馅程序就是上天规定下来的，你必须要执行。除此之外，还交代我们不许叫包饺子，叫“捏福”，包好的饺子要一圈圈地摆放，这叫做“圈福”，要把一年的福气全部圈起来。饺子包好后，就等着那个守岁的时刻了。
　　 一想起守岁，我不仅又想起那个白发老人撵跑年兽的故事了，转身望望儿子，他的面庞上浮出一股子不知愁的青春味道儿，淡淡的笑容里蕴藏着期待。他在期待守岁，期待在这个新旧年交替的时刻，与我们一起度过这守岁的美好时光，让我们延年益寿。我也在期待，期待在今天这个守岁的日子辞去旧的岁月，更加珍爱以后的光阴。
　　
　　 四
　　 年夜饭准备好了，七大碟子八大碗上来了。婆婆招呼着我们入座，可大家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最终还是儿子张了口：“奶奶，你不入席，我们谁敢入座啊。”婆婆幸福地笑了，享受膝下承欢的她喜悦地眯上眼，似乎要仔细品味这种幸福的感觉。一种复杂的情感出现在她的两眼上，或许就是眯着的那会儿，一些裹着年味儿的往事在她的内心激起，并且感染了我。此刻我也想眯会儿眼睛，静静地让时光熏染着自己的思绪……
　　 席间，大家都手握着手机，七嘴八舌边吃边评论着：“董卿怎么整成锥子脸儿，没有必要啊，她用气质就可以秒杀观众了啊。”
　　 “刘涛上春晚了，还有黄晓明、李易峰。”
　　 “刘涛是谁？不认识李易峰，好像黄晓明挺出名的。”孩子的姑父在我们的眼中有些愚，哪有这个年代了还只知道黄晓明，不晓得刘涛和李易峰的？
　　 "我平时很少关注娱乐圈，所以真的不晓得啊。”孩子的姑父丝毫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个落伍的人，我禁不住笑了，身边居然有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或许是平时他为了生计太忙碌了，没有时间光顾娱乐节目。
　　 现在算是进入守岁的时间了吧？我环顾四周，找不出昔日那种坐在小马扎上烤炭火的情绪了，往日围着炭火的小身影，为了争一块肥肉而不顾形象的小样子，都哪儿去了？都随着时光渐渐地改了习惯，改了方式，改了模样，连儿子的小身影也渐渐地被时光更改成一副成年人的模样了，现在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守岁这个传统习惯。我们终夜不眠迎接农历新年到来，就是在传统习俗中寻找往日的年味儿。
　　
　　 五
　　 挂在墙壁上的老时钟，发出嘀嗒声，仿佛在告诉大家：守岁，守岁，岁岁平安。我们围着电视机，嬉笑着，一丝丝冷空气从阳台的玻璃窗外挤进来，也想汇入到这家人团聚的温暖时光里，这哪里像寒冷的冬天啊，守岁迎春，暖意融融。
　　 眼看着快要到午夜了，婆婆坐在客厅，大家都催着她休息，可她却坚持坐在那个带靠垫儿的椅子上，等待着。半晌后，只见她倚着墙根慢慢地挪进了卧室，从床前的柜子里摸摸索索了一阵子，先是取出一个个装好的红包，又放了进去，再接着拿出来，“眼神不好了，都快记不太清楚了”。赶情是给孩子们拿压岁钱呢。记得年前刚出院那会儿，我们商议着准备提前将过年的礼钱交给婆婆，经济上不宽裕的她今年已经在医院里几进几出了，把钱提前交给她，就可以垫付一些医院的住院费用。婆婆听说后，摇了摇头说：“怎么能要你们的钱。”望着她一脸的坚决，我们一时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婆婆坐在那把脱了皮的木漆椅子上稍加休息后，用手撑着墙开始挪向门边。孩子的姑姑看出她的意思，急忙将门打开，门“吱”的一声开了，被扶着的婆婆伸头望了望，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用手指向门前：“这福字贴得不对，应该倒着贴才行啊。”我们涌到门前，看到一个端端正正的福字在门的中央，儿子脱口而出：“贴得对呀，方方正正的……“说完就想扭进门来。”“不对，不对，这个福字必须倒着贴呀。”大家一看婆婆着急了，连忙让儿子将门前的福字四周喷了些水，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这就对啦，福字一定倒着贴才好，一定是老头子毛手毛脚的贴错啦。”
　　 儿子将揭下的福字，晾了一会儿，又用浆糊给倒着贴了起来。婆婆一直望着儿子，嘴里喃喃道：“对啦，你来贴就对啦。”“奶奶，为啥这个福字要倒着贴？”儿子边用手捋着福字联，想让它贴得更平整一些，边向婆婆发出询问。婆婆说，“将‘福’字倒过来贴，表示‘幸福已到’，‘福气已到’。这个‘福’字啊，倒贴在民间还有一个传说，明太祖朱璋当年用‘福’字作暗记准备杀人，好心的马皇后为消除这场灾祸，令全城大小人家必须在天明之前在自家门上贴上一个‘福’字。马皇后的旨意自然没人敢违抗，于是家家门上都贴了‘福’字。其中有户人家不识字，竟把‘福’字贴倒了。第二天，皇帝派人上街查看，发现家家都贴了‘福’字，还有一家把‘福’字贴倒了。皇帝听了禀报大怒，立即命令御林军要把那家人满门抄斩。马皇后一看事情不好，忙对朱元漳说：那家人知道皇上今日来访，故意把福字贴倒了，这不是‘福到’的意思吗？皇帝一听有道理，便下令放人，一场大祸终于消除了。从此人们便将福字倒贴起来，一求吉利，二为纪念马皇后的善良和宽容。我的大孙子今年贴倒福，好运就要到来，这次的考研一定会成功的。”儿子听了后连忙点头：“今年过年，我从妈妈和奶奶嘴里知道两个历史典故，既丰富了知识，又获得了做人的道理，真是大有收获啊。”
　　 “这就对啦，继续守岁，孩子们。”婆婆继续坐在那把木漆椅子上，象佘老太君坐阵似的安排我们坐好。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还在进行当中，墙壁上的挂钟依旧嘀嗒嘀嗒地响着，仿佛在告诉大家，守岁后，来年生活一定会平平安安。守岁的过程就是一种亲情的凝聚，让年过得更浓更旺，在守岁中祈盼家家来年更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