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奶奶(散文)
奶奶离开我们一年多了,但我总觉得奶奶好似还在我们的身边。
奶奶的晚年是孤单的,爷爷08年去世,爸爸、叔叔这几年为照顾孙辈也相继搬离了老家。爸爸曾念叨去外面租一套房子,这样奶奶过来方便住,奶奶说:“不用哦,到外面租房子又要一笔钱,还是老家好!”
八十几岁的老人,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清晰,腿脚灵便,一个人在家能照顾自己。话虽这么说,但毕竟有些不放心。
奶奶有时也会去一些小工厂或家庭作坊干活。有次我回家,邻居阿姨说:“你奶奶真勤劳,又到村子里搓绳去了。”我就问奶奶,奶奶说:“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不如干点活。”
“那你不累啊!”
“活动活动筋骨蛮好的。”
弟弟有次去了奶奶干活的厂子,拍了视频发到家人群里。那干活的地方狭小,一堆毛线绳像小山一样堆着,几个老人在小山旁搓捡着毛线绳,毛絮在空中飞来飞去。
“奶奶,那空气不好环境差,不要去了!”
“好……好……”奶奶笑眯眯答应着。
端午节那天爸爸请奶奶到小弟家,住了半个月。
“你爸爸一日三餐变换着花样做,新鲜又可口,胃暖暖的,以前在家总觉得肠胃不很好。”奶奶笑眯眯地告诉我。
爸爸说:“你奶奶这次难能可贵住这么久,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活干,临近有好几家小工厂,你奶奶经常去干活。她还是那个理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奶奶,你缺钱吗?”我问奶奶。
“不缺钱的,你爸爸叔叔每个月都有钱给我,我自己也有些工资领。”
“那你还去干活,那么辛苦!”
“干活时间很快,再说了,我劳动积攒下的钱,去做一点奉献,很有意义的。”
奶奶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她没上过学,却能把《圣经》从头读到尾。
有一年我们家遭窃,那时我刚订婚,订金有三万元,爸爸随手锁在抽屉里,第二天一早出门做生意,没想到中午回来抽屉里的钱不翼而飞了。这件事,把爸爸妈妈弄得忧心忡忡的,茶饭无味。有一个傍晚,我把窗户都关上了,奶奶说:“不用关哦,说不定那人良心发现,把钱从窗户塞进来。”可惜自始至终窗户都没有塞进钱来。县刑侦大队和村派出所忙了好长时间,不了了之了。奶奶笑眯眯地宽慰道:“没事哦!钱没了可以再赚。”
奶奶勤劳又心灵手巧。在我童年记忆里,奶奶总是坐在织布机前织布,爸爸结婚时的蚊帐是奶奶亲手织的,苎麻经过浸、剥、漂、晒、成线、绞团、梳麻、上浆、纺织等十几道工序织成蚊帐。
“奶奶,你这手怎么这么巧呢?拖鞋织得这么好啊!”我问奶奶。
“没有呢!鞋面还好织,就是收边不知怎么收,也去问了别人好几回呢!”奶奶谦和地笑着,笑容里有小小的知足和满意。
爸爸叔叔一起商议过,奶奶一人在老家不合适,要到每家轮流住几天。他们商议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奶奶身体不好的消息。
病灶在奶奶的口腔里,手术对人体伤害大,也没什么好药吃。家人商议没药吃不行,就去医院私下求医生开点药。药吃了个把星期,奶奶说:“奇怪,我平时上火,药吃几次就好,这次怎么药吃这么久也没效果呢?”
我坐奶奶床沿边,奶奶自言自语道:“唉,年纪大了,总要一死。都八十几了,眼不聋,耳不花,手脚灵便,总要有一个病什么的来把人叫走……”
那晚我陪奶奶睡觉,也是奶奶生病后我惟一一次陪着奶奶过夜。
睡前奶奶问我冷吗,我说还好,随手把自己脱下的大衣盖在了被子上,奶奶关心地说:“这几天晚上特别冷,你要小心哦!”奶奶从床上起身,打开衣柜门找了两件呢外套和一件针织毛衣盖在我身上,还担心不够,又去找衣服给我盖上。
“奶奶,够了,够了!很暖和了!”
那一晚,奶奶和我说了她很多事,可有一件事奶奶没说,是我后来从爸爸姑姑等家人那里得知的。
奶奶共养育了六个孩子,实际上这六个孩子之前奶奶有过一个孩子,但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
奶奶的病越来越重了,伤口有脓水流出,房间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爸爸叔叔姑姑等轮流照看着奶奶,他们在做医生的三姑丈指导下,帮奶奶包扎伤口。平时把窗户打开,好让空气流通。奶奶的饭量越来越少了,只能喝一些很稀很稀的粥和汤。有次我帮奶奶翻身,觉得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奶奶要怎么度过这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奶奶每天安祥地躺在床上,我从来没见过奶奶叹一声、眉头皱一下。教会里的教友们来看奶奶,奶奶能清晰地叫出一些年轻教友的名字,还关切地对一位教友说:“你瘦了啊!”每一位教友离开时,奶奶都会微笑着跟他们挥手告别。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星期日,我在奶奶的房间,觉得奶奶的状态还蛮好的,只是呼吸比较困难点,觉得奶奶应该还有点时日,没想到周一早上突然收到弟媳的短信:“姐,快回来!奶奶走了!”
我赶忙坐三轮车赶回老家,只见奶奶安息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我禁不住嚎啕大哭,流下了两行热泪……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而我总觉得奶奶好似还在我的身边,她那慈祥的眼神时常在我的眼前浮现着,她那轻柔的话语时常在我的耳畔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