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来，我那“八零”后的母亲，一直以来就是一位“首长”。当然，此“首长”非彼“首长”。
　　 很早以前，我从父亲的口中曾经听说过一些母亲的旧事。父亲告诉我，我的外公去世很早，外婆又因为哮喘病缠绵病榻多年。母亲，作为兄妹四个中的大姐，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担起了家庭的重任。她侍候外婆，带弟妹，种地等等，几乎是无所不干也无所不能。而这样的担当并没有随着母亲的出嫁而结束。母亲嫁给父亲没几年，我的二姨病了，中医名曰“干血痨”。那时，我才刚刚出世不久，母亲随即把十九岁的二姨带到了家里。整整一年的时间，租赁的家里一直弥漫着中药的味道，母亲一边缝纫，一边带孩子，一边为二姨花钱遍请中医，费心劳神，熬中药，最终治好了二姨的病。
　　 外婆去世后，舅舅十八，小姨十五，也因此而成了母亲最大的牵挂。母亲常常带着年幼的我去看望舅舅和小姨。在母亲的感觉里，那也是她放不下的两个孩子。那时交通并不便利，每次去，都得坐上好几个小时的汽船，还得走很长的小路。母亲总是一手牵着我，一手拿着做好的衣服、鞋子和烧好的菜。
　　 后来的我，渐渐大了，很多事情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记忆里，每年入冬，尤其是春节，一定是母亲最忙的。她会很早就筹谋、计划，然后动手做舅舅、小姨和我们全家老小的衣服和棉鞋，备好一家老小和舅舅、小姨的年货。当然，在这个群体里，舅舅、小姨肯定是放在最前面的，也因此，舅舅、小姨的衣服可以是新的。而我和妹妹的，则是母亲和父亲穿坏了的衣服重新染色后，修剪了改制的。那时，母亲说得最多的话是，你们的舅舅、小姨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对可怜的舅舅和小姨，我们自己可以吃得差一点，穿得旧一点，但我们应该把家里最好的给他们。
　　 那时属于计划经济时代，捉襟见肘的尴尬是时时有的。有一年，舅舅和小姨的棉袄棉裤又到了需要换新的时候了，更兼着这一年家里的床单也坏得不像样需要换了。可这一年家里的布票和钱却前所未有的紧，为此，这一年我们全家节衣缩食，免了换床单，最终还是为舅舅、小姨添了新衣。
　　 记忆中，舅舅和小姨相继结婚的时候是母亲最开心的时候，也是她笑容最灿烂的时候。她在父亲的鼎力相助下，替代了外婆的责任，为舅舅装点了新房，准备了迎娶的一应事务，为舅舅娶了亲。三年后又亲自为小姨做了新嫁衣和四季的新衣，亲自把小姨送嫁到了宝山。
　　 其实，母亲“首长”的身份不仅仅就她的兄妹而言，更多时候属于我们。作为家庭的“首长”，这么多年来，母亲为我们做了太多太多的事，她有时是慈母，有时是严师，而更多的时候，她就是一盏流动的灯，她用自己的光照耀着儿女们前行的路，她用一颗慈母的心和如水的母爱温润着儿女们的心和身。可以说，漫漫数十年，我的脑海里都是母亲为我们做的事和花费的心血，而在那许许多多的往事里，最不能叫我忘怀的就是七年前的那件事。
　　 七年前的夏季，我的父亲突然病了。屈指细算，父亲从病倒到去世的七十八天里，是我年近八旬的母亲替我们三兄妹尽了侍候的责任！那时，我们为了对父亲隐瞒真实的病情，在医院挂了床位后，就在医院附近租赁了一套房子。在租赁的那套房子里，白天，母亲扶着父亲散步，看着父亲挂水，喂着父亲吃饭；夜晚，母亲陪着父亲在那间关着的门内躺、坐、走，熬过了好多个不眠之夜。长夜漫漫，母亲为父亲盖被、拍背、喂水、吃止痛片；母亲一次次扶着父亲坐起、躺下、再坐起……更叫我难忘的是，有一段时间，父亲腹泻严重，以至于整整一个多礼拜，父亲的大便一直没有自我感觉，每天要换多次纸尿裤。那几天里，白天还好，我们可以交叉回去相帮换洗，但一到晚上，就几乎成了母亲一个人的事情，可以说那一段时间，母亲的辛苦是难以想象的，而心灵遭受的打击更是巨大的。期间，眼看着母亲的脸变得一天天憔悴，身形变得越来越单薄，我们一次次要求由我们做儿女的来陪夜，也应该由我们做儿女的来尽孝。可每次，母亲总是说，你们都是上班的人，工作要紧！我能行！说完，见我们还要坚持，她又说，你们再叨叨，我要生气了。记住，我是你们的妈！在这个家里我说了算！说到这里，母亲稍作停顿又道，我和你爹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一直以来，我们就在一个房间睡，你爹他不习惯别人陪。再说，我们这一世的夫妻，到了这个时候是陪一天就少一天了，这最后的一程，说什么我都得陪着他才心安哪！
　　 父亲去世后，母亲再一次以她“首长”的威严回绝了我们兄妹的挽留，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老家。
　　 值得一说的是，母亲在经历了锥心的丧偶之痛后，并没有忘记她“首长”的责任，她依旧操心着自己儿女的家事和身体，依旧不忘为她的孩子们考虑，也依旧管“闲事”。每逢左邻右舍和那些租客们有什么身体上的病痛了，她总会拿起电话，对在医院工作的我和弟妹“发号施令”。她会在电话里告诉我们，对方的可怜和无助，她要我们尽力帮忙，要当成自己的事情做。而这个时候，无论是我还是弟妹，是断断不会违拗“首长”的“最高指示”的。因为，在我们的心里，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她不但是我们的“首长”，更是我们亲爱的母亲。而对母亲的指示，我们都是应该无条件遵照执行的。
　　 近年来，母亲年事渐老，作为劳苦功高的妈妈，作为依然事事操心的“首长”，我们应该给她一个幸福的晚年。虽然现在的她还秉承着独立自主的原则，可作为她的女儿，我不能让内疚和惭愧久居心间，我应该多回家看看，多陪陪我的“首长”母亲，替她敲敲背，洗洗衣服洗洗碗，再和她多唠唠家常，唠唠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