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淡雅晓荷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晓荷】寻找未曾消失的龟兹记忆(散文)

精品 【晓荷】寻找未曾消失的龟兹记忆(散文)


作者:鲁焰新疆 布衣,282.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83发表时间:2019-03-11 17:28:40


   一
   龟兹,古丝绸之路上的一段耀眼的记忆。在今人的土地上,还能看到它的踪迹吗?龟兹人的身影,今在何方?
   10月7日,清晨,我们的车驶过一段由柏油路、土路和砂石路交替出现的路途以后,在离拜城县城20多公里的地方,拐了进去。
   这个拐点的到来简直令人惊艳:满眼荒凉戈壁立时像舞台上的幕布一般,飞快地转换成了一片绿树葱茏、溪水潺潺的景象。
   巨大反差令人仿佛一下置身于世外桃源:一头毛驴拴在溪边安静地吃草,一个戴小帽的中年人正提着小壶到溪边打水,一棵苹果树安静地伫立,果子落了一地,无人捡拾,红的、黄的,圆溜溜的,仿佛织毯一般铺开,远望去,油画般迷人。
   一座磨房就在旁边,再次契合了童话故事里必有的也是最重要的主题。拜城县史志办副主任任克良说,这是龟兹人的磨房,4年前这里的村民还在用呢。
   我们倏地一惊。相隔数千年之遥的历史忽然与我们面对面,我们悄然无声地注视着,小心翼翼地钻进这座泥土磨房。
  
   二
   磨房里边还保留着一个巨大的磨盘,以及老油灯。环顾四周,当年龟兹人用草和泥巴糊成的墙壁已经被岁月剥蚀得有些支离。外边的光亮从隙孔透射了进来,一股凉风阴阴地吹进,我打了个哆嗦。
   磨房周遭的空气里,是否还隐匿着一缕龟兹人微弱的声息?
   龟兹人将播种而收割下来的麦子倒在磨盘上,辘轳开始吱吱转动了,那一定是龟兹人辛劳了几个季节之后最爱听的声音吧。
   龟兹人的故居,就这么跨越千年拉近至我们的身旁了么?
   走出磨房,猛然瞥见一节已经朽掉了的木轴,孤零零地躺在水溪里。溪水依旧清亮,无声地流淌。木轴上,却是木纹开裂,呈现出不堪岁月琢蚀的漶漫。遥想当年,它却是一棵大树上最健壮的一截枝干,年轻的活力使它充当了沉重的劳作里最致命的一环,绵延生命的食粮就从这里源源不绝,被龟兹人扛回家去,颐养妻儿老小。
   这些因了任主任颇具浪漫主义的猜想而生成的美丽景象,尽管后来在考古学家的定论里被击得支离破碎,但是,还是使一种梦幻般的情境始终在我们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对这个有着奇怪名字的村庄念念不忘。那山、磨房、毛驴与果树,依然回荡着一种特别的意味。尽管龟兹古国离我们太遥远以至于这个普通村庄很难蹚过岁月的洗涤而留下当年的印记,但这里毕竟是龟兹国所在地,罩在这个巨大的光晕下,哪怕沾了一点点龟兹的边际,亦让人心里有了别样的牵挂。
  
   三
   我们行走在这个名叫敦麻扎的村落。这个村庄的静谧,让我们不由得放慢脚步,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很轻。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子里,村子镀上了晨曦的柔和光线。这个美丽的村庄仿佛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看不到什么人,向西望去,我们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吸引过去。只见一个铁匠铺棚架下,一位老人正在砸一块烧红的铁,那是一件有点像坎土曼(类似锄头)但比坎土曼小得多的物什。这是做什么用的?我们好奇地问。老人笑而不答。我于是猜测,这可能就是老人家菜园里松土的工具吧?
   再往前走,在一个马儿的饮水槽上,卧了一排红冠白羽的鸡,它们显然是吃饱了没事干,而这个马槽也显然不止一次充当了它们闲度时光的处所,我们被眼前的景象引逗得发笑,农家庭院的恬适尽在眼底。
  
   四
   不觉中,刚才远远的山已在眼前,忽然间变得庞大,赭红色,皱褶起伏,令人想起吐鲁番的火焰山,可它的颜色更红一些。它就成了这座土黄色的村庄里别样的色彩,仿佛舒伯特的小夜曲里突兀而起的贝多芬交响乐。与山对峙,我们忽然有一种心跳的感觉。
   敦麻扎村,一个令人无法忘记的地方——赭红色调的山,金黄耀眼的麦地,哗啦流淌的河水,喜穿红衣的女人,以及黝黑沉默的男人。
  
   五
   迈过一条浅浅流淌的溪水,走过一片已经收割的麦田,麦田里除了高高低低的麦茬以外,我们还看到了遍布的蒲公英等杂草。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杂草呢?当地人一般都是把麦子撒在地里就不管了,任其自由生长,包括杂草、虫子以及老鼠,等等,都可以一起共生。当地人认为,所有的生命都是珍贵的,都需要尊重。所以,要给老鼠、蚂蚁等等都要留一些食物。
   “敦麻扎是早期先民的通道。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保存得这么好,是由于这里的人,心这么好。”任主任手插在兜里,眼望周遭,禁不住感慨。
   敦麻扎村,住着240口人,种小麦、土豆、玉米,人均收入2200元。
   任主任又指着前方的一座不高的山说:
   “你看,上这座山,我们的脚印应该就是第一个脚印,因为这里的老乡包括七八十岁的老人从来不上这座山。”
   “为什么呢?”我们忍不住奇怪地问。
   “他们认为这是灵山。这里只有羊会来。”他顿了顿,又说:“因为羊没有脑子。”
   “呵呵。”我们都笑。
   一脚下去可能就是一个文物,在这座山上,一点都不夸张。瞧,我们脚下是一块陶片,任主任说,那陶片约有1000年历史,陶片底下,一条小生灵“马蛇子”蜷缩在里边。当然,从它的身量来看,它一定是“现代”动物。万物有灵,我们又小心地用陶片盖了起来:别惊扰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吧,我们心里默默地想。
  
   六
   几步就爬上了这座平缓的山,山头上,最惹眼的是一座任主任称之为“萨满教”的遗址:一圈一圈垒起来的盘羊角,有一人多高,其上插着一些树棍,树棍上一定还有彩色的经幡,只是千年朔风早已将其堙没,只留下这些盘羊角依然强劲地耸立在山头。
   想当年,先民无限的祈愿都倾泻于此,这里面一定有如愿以偿的欢欣,有好梦难圆的憾恨。先民的喜怒哀乐都化作了一只只盘羊角,慢慢堆积而起。
   那些高大的盘羊角,静穆地耸立,留给今人无限的遐想与慨叹。
   “这里1000多年前,草深过膝,到处是狐狸、盘羊,酋长命令射杀一只盘羊,肉分掉,羊头放在这里,于是羊头越堆越高。”任主任又开始了他独特的抒情式想象。
   沿着他的设想,我们思绪万千:是的,高高垒起的盘羊角上,插着幡杆,彩条像无数的彩云在飘,数不清的祈福也像彩云一样飘在山顶,飘在风里,飘在人们的视线里,心坎上。
   当年龟兹人最向往的是什么?最惧怕的又是什么?
   我在想,不管怎样,拥有一个宁静的家园,衣食无忧,平安健康,应该同样是他们所追求的方向。
   跟随我们而来的村委会主任,脸被风吹日晒得仿佛刀刻一般,他一直尾随着我们。这里很少有人来,一旦有人来,村里必然有人看守,他们保护先民遗址的意识完全是自觉自愿的。
   我们还看到了伊斯兰教墓地和任主任认为的6处蒙古人墓地,各式各样的石头摆成方形或者圆形。这些石头,有不少浑圆鹅卵石,令人忍不住遥想当年这里一片水乡泽国的景象。
   邻近处,还有两处围成方形的断墙,任主任说,是300年以前的清真寺。清真寺建在山顶上,表明伊斯兰教刚刚传来的时候是受到了佛教、道教文化的影响,把寺庙建在高处,就可以说明这一点。
   这里还有道教遗址。
   站在山上,眼望这10万平米的地方,竟是浓缩了千年历史,多元文化交融荟萃,就在这座并不广袤的山地集中向我们显现。
  
   七
   我们不经意间望向山下,猛然一惊,脚下竟是陡峭的崖壁,下边是滚滚东流的台勒维丘克河水。
   4年前,两个牧羊人就在这片河滩上捡到了一只汉代碗,都说是自己先发现的,两人争执不下,告到县文物管理所,这座古迹才被发现了。
   河床很宽,并还在逐步向崖壁侵蚀。10万平米的墓葬,在河水冲刷之下,现在已被削去三分之一,并且还在以每年一米的速度被削减。
   保护这片遗址,越来越紧迫。
   当我们继续前行,在一片树木和芦苇交织的小路上,遇到了一匹枣红马,它正安静地吃草,见我们来,忽然梗着脖子,鬃毛凌乱,前蹄腾空,野性十足地挡住我们的去路。司机下车驱赶,马竟不走,司机拿起了马缰绳……那马倔强地四蹄蹬地,绝不就范。
   莫非这马也是龟兹人坐骑的后裔?它那纷乱的鬃毛有些遮挡它的眼睛,在早晨的阳光的照耀下,身体闪耀着美丽的光泽,狂野的个性令人想起卡拉麦里荒原上的野马。
   “这样下去马会被拉坏的。”有人说。
   这时候,从远处闻声而来一位村妇,她从高高的青草与葱茏的绿树中走来,像是从画中走出来,当她牵了马缰绳,马乖乖地随她走了。
   “好戏”戛然截止了,但是那匹马的身影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八
   汽车再度冲过有些湍急的河流,来到一条土路上,我们意犹未尽,还想在这个村庄里走一走。在一座房舍前,我们停了下来,上边的牌子写着古勒阿塔麻扎村3组。这时,一位50来岁的妇人走来,拿着钥匙,要给我们开门,哦,原来主人回来了。
   进去一看,院子挺大,一棵果树上已经结满了果子,屋前也同样盛开着大丽花,红艳艳的,就是我们路上见到的那种花,当地人对这种花的喜爱可见一斑。
   屋里只放了床铺,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心灵,这样的日子更纯粹一些。
   这时,正巧男主人回来了,当他骑着毛驴迈过院门进来的时候,竟是那般英姿勃发。
   “真潇洒啊!”我们不禁钦佩。
   这位名叫买买提·木沙的老人,身穿黑棉袄,头戴羊皮帽,黑黑的脸上满是皱褶,瘦小个头,身子骨却格外硬朗,70岁了,上毛驴还是那么利落。想当年,他一定是很英俊。
   每天,买买提·木沙都要骑上毛驴出去巡视一番,看看他家的麦子,也看看别人家的麦子,碰上同龄的老乡再寒暄几句。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日子也习惯了他,每天不出去溜达一圈,他的心里就会少了一件大事似的发慌。他就生在这个村子里,就在这有山有水的地方长大。大半辈子了,他的血脉都与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融为一体了。
   “在这里生活,挺好,我家12口人,种了40亩麦子。”
   当谈起他家的收入时,他直晃脑袋:“‘不买都’(不行),一年1万块钱。”
   “高兴吗?”
   一听这话,他又笑了,笑得很灿烂:“高兴!”
   岁月磨琢,光阴流淌,日子悠悠地过去。他也有愁的时候,但是,望望黄色的麦地,吹吹山野刮来的清风,抑或喝点小酒,唱个小曲,一切愁烦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开心地和我们每个人合影,并目送我们到路上。家里来了远方的客人,对于他们而言也算是生活的一种转换和调剂。
   回转身,再向不远处仿佛在燃烧的赭红的山望一眼,那动感十足的山体给这个村落添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味道。
   从这里,我们还能找到当年龟兹人的生活影像吗?龟兹人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据新疆考古学家分析,汉唐时期的龟兹人的遗迹已经不可能留存至今,这片龟兹国的领地,已在长期的争战、分割、迁移的历程里丢失了太多古老印记。
   要离开这里了,车窗外,金黄的麦浪摇曳人心,两个穿红衣的女人在田间抬起身子向我们微笑,四处流淌的清清溪水让这里一片葱绿。呼吸着新鲜的风,眼前掠过的一头牛,两匹马,一辆拖拉机,都成了风景中的景物。
  

共 4331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在古老的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历史文化名城——龟兹。龟兹国,是我国古代西域大国之一,这里拥有着比莫高窟历史更加久远的石窟艺术,系中国唐代安西四镇之一。我有幸与一行人一起,在秋日正好的时节踏入了龟兹这座古城。10月上旬的一天,我们驱车赶往龟兹,眼前的景象简直令人惊艳:满眼荒凉戈壁,像舞台上的幕布一般,飞快地转换成了一片绿树葱茏、溪水潺潺的景象——令人仿佛一下置身于世外桃源:一头毛驴拴在溪边安静地吃草,一个戴小帽的中年人正提着小壶到溪边打水,一棵苹果树安静地伫立着,果子落了一地,无人捡拾,红的、黄的……远望去,油画般迷人。正行走间,我们发现了一座磨房,里边还保留着一个巨大的磨盘以及老油灯,当年龟兹人用草和泥巴糊成的墙壁已经被岁月剥蚀得有些支离,外边的光亮从隙孔透射进来,让我们立刻有了一种极其分明的穿越感。我们来到一个名叫敦麻扎的村落。这个村庄的静谧,让我们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很轻。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子里,却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吸引过去。只见一个铁匠铺棚架下,一位老人正在用力砸一块烧红的铁件,那是一件有点像坎土曼(类似锄头)但比坎土曼小得多的物什——这样的物件,也许是龟兹人世世代代都离不开的用具……据新疆考古学家分析,龟兹国的遗迹,已经慢慢地被历史的风尘所掩盖;这片龟兹国的领地,已在长期的争战、分割、迁移的历程里丢失了太多古老的印记,但存留下来的龟兹人的生活轨迹,依然在一些地方闪闪发光……作品从一位旅人的视角,以时间为脉络,移步换景,将自己在龟兹所见的具有地域代表性的磨坊、铁匠铺、古村落等一一展现在读者眼前,让人在字里行间领略到丝绸之路上的非凡文明,是唱给“一带一路”国家战略的一首深情赞歌,值得力荐分享!真心感谢老师赐稿我晓荷社团!期待老师不断推出文中上品!敬茶!【编辑 张福洲】【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03130007】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张福洲        2019-03-11 17:32:02
  本篇游记,细腻传神地介绍了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展现了“一带一路”上的古文明,内涵丰饶,耐读耐品!赞赞赞!
命运如写作,可以去修改。
2 楼        文友:张福洲        2019-03-11 17:36:07
  我们继续前行,在一片树木和芦苇交织的小路上,遇到了一匹枣红马,它正安静地吃草,见我们来,忽然梗着脖子,鬃毛凌乱,前蹄腾空,野性十足地挡住我们的去路……文笔生动,颇有画面感!
命运如写作,可以去修改。
3 楼        文友:何叶        2019-03-14 11:39:01
  恭喜精品,五元稿费已发。
何叶
共 3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