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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哥哥(散文)


作者:韶融 白丁,13.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911发表时间:2019-03-13 11:28:44

【流年】哥哥(散文)
   去年秋天,我久病出院,在回家的路上,我用媳妇的手机给哥哥打电话说,哥,我回家了。哥哥说,好呀,回家就好,过几天我和姐姐去看你。他好像正在工地上干活,急促的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放下手机,我看着在前边开车的媳妇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她歪了一下头说,你喊哥哥的声音怎么那样撕心?
   媳妇听出我喊哥哥的声音异样,可能是心境的缘故。我离开家很久,现在终于回来了,她为了我,跑上跑下,左右奔波,吃尽了苦,流干了泪,此时我几乎能听到她那时心碎的声音,心有灵犀,自然感应,她当然从我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同。于是,我抬头看了看她说,是吗?我以前也是这样喊他的呀。
   我的经历中,在一起称兄道弟的人不少,但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只有他一个,我喊他,就一个字,哥。他比我大五岁,是六十年代初期出生的,那个时代的烙印,在他身上非常明显,率真,诚实,憨厚,心地善良。他来到这个世上,高兴的不仅是家族里的亲人,还是村子里的喜事,听二姐说,村里董姓和周姓的叔父大爷,都来家门口放鞭道贺。
   哥哥一直是家里的希望,父母亲对他是拿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他成长的每一天都有着亲人浓浓的呵护,到了上学读书的年龄,自然就去村东的学校。他也很争气,读书很卖力气,几乎每年都有奖状拿回家里,父亲高兴地给他贴在堂屋正中央的墙上,让来家里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读完高中的时候,正是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他和同龄的董玉奎大叔一起参加了高考,结果大叔考上了,而他落榜了,那时分数线划到小数点后一位,哥哥差一点五分。然而他没有气馁,在父母亲的鼓励下,决心来年再考,秋季开学时他就重整书包,去了坊庄联中复读,大叔还送来了那时刻钢板油印的数理化复习资料。可就在这个学期,家里出现了噩运。
   快八十岁的奶奶摔瘫痪了后,坐在西堂屋里床上半年多,在起地瓜时节的一个早晨去世了,之后不出一个月,母亲早晨推完磨后因害热洗了把凉水脸,就好像患了感冒,时冷时热,冷时上下牙齿咬得咯嘣直响,热时连单衣也穿不住。去镇上的医院看了就按感冒治,恰巧住院时,护士给母亲打错了针,将另一位病人的针剂打在了她的胳膊上,虽经立即处理,可母亲的那肢胳膊还是发起炎来。
   这个信号没有引起父亲的注意,他只听从了医生的解释。多日不见好转,镇医院的医生说,还是转到县医院吧。那时哥哥的课程正紧,母亲的病情牵动着他的心,多次请假去镇和县医院陪她,母亲见了就说,赶快回去,别耽了你的功课。
   母亲的病最终没有医治好,两个月后去世了,因母亲去世伤心过度的八十多岁的大奶奶,在腊月二十八也去世了。大奶奶因为没有孙子,这时哥哥就得顶上,为她披麻戴孝,扶棺摔盆下葬,不到半年的时间,家里的亲人接连去世。
   三姐早在母亲患病前就订下了亲事,姐夫从东北回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心里着急,可嘴上又说不出来,最后父亲还是决定让三姐跟姐夫去东北,家里剩下的只有父亲、哥哥和我,转过年高考,哥哥因为家里的这些事,学习时间耽搁了,身心也受到了的打击,本来很有希望的,却又落榜了。
   家庭的变故,逼迫父亲转变了生活方式,他不再要求哥哥来年再考,而是找媒人给他说了媳妇,按了家,让过了门的嫂子来掌这个家的勺,一日三餐能有保障。结婚后,不到二十岁的哥哥也就成了地道的庄稼人。他身材中等,身子也不很壮实,可几乎所有的农活特别是重活,他都干过。比如在河道里收割芦苇。
   每年秋末,西河里一望无际的芦苇就成熟起来,苇缨成片地在秋风里摇摆着,示意着一年的收成又到了。村里挨户将芦苇荡分档分片,让各家各户像割小麦一样收割,特别是大柴式的芦苇,比大拇指还粗,用镰刀砍得用很大的力气,割完一片力气就快耗尽了,还有另外的一大片,哥哥从没有畏难情绪,总是觉得收割的芦苇越多,就越有钱进到兜里。
   割完的芦苇捆成个子,还得从河滩上推回家里,哥哥就用手推车推,车子一边放两个苇柴个子,用绵绳刹住,在河滩通往石拱桥的小路上用力前行,我放学后,一般是给他搭把手,把绵绳拴在手推车前的横杆上,另在头搭在肩上,用力往前拉。特别上村西的堰堤,很陡,尽管有坡道,但还是费很大的力气才推上堰顶。
   有时推的芦苇个子多了,上这个坡时,我用尽力气拉,可车子还是在半坡上停止不前,哥哥就着急地催促说,再用劲拉。直到我用力拉得一屁股坐在坡道上,车子还是没能往前走一步,是哥哥用力顶住了车子往坡下退。经过几番周折,哥哥终于站在堰顶上时,就气喘吁吁了,满脸的汗,迎着凉爽的秋风,还是突突地往外淌。
   回到家,在天井里卸芦苇个子时,哥哥说,你看见干农家活不易了吧,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个大中专,帮哥哥把没能实现的梦实现了。那时我正在读初中二年级,哥哥结婚后没有分家,就是为了在不宽裕的日子里,挤出一部分力量,来供应我上学。从哥哥的不容易的每一个活路里,我读懂和记住了他的话,也成为我继续学习进步的原动力。
  
   二
   我回家的第四天,哥哥就领着侄子文杰、侄女文霞和侄女婿小郭,跟二姐、三姐和三姐夫一起来到石臼我的家里。姐弟见面,自然是一番问候,说着说着,就有眼泪在眶里打转。哥哥不善言谈,坐在沙发上闷闷地看着我,只是抽烟。吃饭时,让他喝杯酒,他没有拒绝,跟着其他人一起喝,只是一个劲地咳嗽,咳得满桌子人都集中精力看他。
   侄女文霞说,你看你咳嗽得脸都紫黑色了,还抽烟。哥哥就讪讪地笑着说,老习惯了,不好改。二姐说,往后少抽烟,更得少喝那酒,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你的身子扛不了那些东西了。满桌子的人都这么说,哥哥听了,不停地咳嗽着,没顾得说一句话。末了,我说,大老远的,来我这里一趟不容易,照一张合影吧。
   三姐夫说,很好,你们四个先照。他说的,就是哥哥、二姐、三姐和我,因为我们是一个娘生的。于是就在客厅里摆好了椅子,哥哥坐西头,往东依次是三姐、二姐和我,女儿举起了相机拍了照,然后就是全体合照,我站到了后边一排,三姐夫坐我那个位置,后排还有文杰、文霞和媳妇。
   照完了,女儿将照片回放给哥哥看,他看着终于开口了说了句,从小到现在,咱家里人终于有了张合影照。满客厅里的人听了,沉静了一下,我赶快说,那时咱们都忙,聚在一起的机会少,再说也没那条件。是呀,虽然和哥哥、姐姐有事时见面,只是办完了事,就散了,没有说站在一起照张照片留念的。
   我想,那是因为各自都认为还年轻,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并不珍惜这相聚的宝贵时间。大学毕业后,我在家乡的一所中学当教员,后来改行去乡镇党委做秘书工作,哥哥和嫂子搞起了肉食鸡养殖,在天井院子里盖了一大长溜的草棚,在那期间,每次回家,都看见他们忙碌着的身影,给鸡喂饲料打疫苗,测棚内温度,通气见光,联络买家,商订运输车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棚棚的鸡出栏,卖出了好价钱,哥哥有了个好收入,心里舒展开了,脸上也绽出了笑容。有一年春天,他去了我的办公室,我问哥哥你来有事吗?他说,家里养了肉食鸡,你能不能到计生办给弄点避孕药?我说这药能有什么作用?他皱了一下眉头说,听技术人员说,肉食鸡吃了这个长肉快,四十天内就能出栏。
   我说,喂这种药,鸡肉会不会对人体有危害?哥哥说,技术员讲基本没有什么危害,就是让鸡长得快一些,肉质好一点。我听了没有把握,去计生办问了才知道,这药鸡吃了,除了哥哥说的功效外,对人体是有害的,像发胖,股骨头坏死,脂肪肝,骨质疏松,免疫力差等,我于是给哥哥说,这药咱不能给鸡吃,养殖得合法,如果违法喂药,出了问题,就不是多赚点钱的事了。哥哥听了,也就不再坚持。
   养殖肉食鸡赚了些钱后,哥哥承包了果园。村子后边的果园有一百多亩,是七十年代栽植的,大多是老品种的苹果,他承包了果园东北角的那一片,一百棵左右,有金帅、小国光、大国光、红香蕉等品种,生长在沙岭地上,土质不错,水也充足,西堰堤那边的机灌站起了很大的作用,西河里的水就源源不断供应这些果树的需求,苹果丰产,可销路成了难点。
   有一年夏天,我回家帮他摘金帅苹果,他说,这种苹果成熟了不摘就会烂掉,摘了卖不出去更是愁事,现在城里的人喜欢吃发脆、甘甜、水多、口感好的新品种苹果,来收苹果的商贩不大认金帅,就是勉强要了,价格也低。他的意思,我听出来了,想让我能否帮着找一下销路。我当时没有回答,回去后一直想着哥哥的话,还真动了一下脑筋。
   沭河西岸郑旺的一家果汁加工厂,是我的高中同学开的,他每年都需要不少苹果来当生产原料,当我打电话给他说明了这个情况时,他说没问题,你说了,又是这种关系,我就相信。于是我给哥哥说,你去河西郑旺找我的那个同学。果然哥哥的苹果,不光是金帅,其他品种的我那同学也收了,当然要的都是质量过关的。之后的几年,哥哥和我那同学关系处得也好,听说见面就喝酒,还不醉不归。
   我调到日照工作后的第二年冬天,哥哥打电话给我说,来年春上想着翻盖家里的老屋。说是老屋,其实只是十六年前盖的,那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一年,村子里统一划街道建排房,拆了奶奶和父亲那辈居住的房子盖的。那时家里贫寒,盖这两位排房宅子时,父亲思前想后,硬是把老爷爷那辈积攒下来的一罐洋钱,从天井西南角的一棵老槐树底下刨了出来,到镇子上变卖了,才盖起了那八间瓦房。
   这在当时的村里,是少有的。哥哥打电话时,父亲去世不是很久。父亲去世,让我伤痛欲绝。住进那八间排房后,父亲受了多少苦都由他自己品尝,一门心思地拉拔着哥哥和我成门立户后,一天好日子也没过就去世了。要是再拆他用了几辈子心血盖起来的房子,就如同在我的心上割一刀一般。
   但哥哥的要求迫切,我说,翻盖可以,把咱父亲住过的那两间先留下来吧,以后让咱们看到它,就如同见到父亲一样。哥哥的新房建成后,我回去了一趟,看见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新房和低矮的老屋紧连在一起,就像一枚古币和一枚新币的对比。我感到时代不同了,哥哥靠他的辛苦劳动,也应该有他的幸福生活。
  
   三
   哥哥从日照回家后,有了自己的微信号,说是女儿文霞给帮着申请的,到现在还不太会用,并且通过微信给我发了几张秋末西河的照片和一段视频。他和姐姐来看我时,临走,我想起了前年春节回家时说要给他一个智能手机的话,就把用过的一个三星note4拿出来给他说,你试试,挺好用的。
   我回复说,哥,这种手机你常用就习惯了,微信用起来很方便,联系也快。他的微信头像就使了自己的照片,没有修饰,灰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憨厚的笑容,半新的茄克站领服,背景是他翻盖新屋。我看他发过来的照片,秋天的阳光打满了西河的各个角落,包括河水、岸边土堆上的青苔、细高挑的速生杨树林、那座瘦弱的石拱桥,很熟悉亲切的样子。
   视频里显示着哥哥拿着马扎子从石拱桥上慢慢地往东走的影像,他在喊着后边没跟上来的外甥女往家里走,里面的声音除了他的,还有文霞的。她有些感慨地说,秋天来到了西河。多么亲切的影像呀,我每年回家,大多是在冬天的春节时,几乎看不到这里的春、夏和秋的影子,这些照片和视频让我感到了家乡的新鲜和迷离。
   我大学还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的那年寒假,哥哥问我工作有没有定下来,我说哪有呀,不过国家还包分配,就是去乡下的学校当教师。哥哥听了没有说话,第二天一大早,他边往自行车后座上捆一筐子苹果,边给我说,咱俩今天去趟临沂。我说去哪里干啥?他说,你想没想着河西驻青寺的那个大叔?
   他这一说,我立即想起来了,大奶奶娘家的,我舅姥姥家的那个大叔,姓高,当兵,我小时,他每逢年节时,总是来看大奶奶,带来点心、白糖、烧肉等一些好吃的,还给父亲带了两瓶白酒。哥哥说,他当团长转业到临沂好几年了,去问问他,你毕业能不能进城工作。我知道,大奶奶去世时,哥哥等于是过继到她那边,给她披麻戴孝,顶了老盆。
   哥哥可能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感觉到大叔能他这个面子。我想哥哥这是多么关心我呀,为了我工作的事,真是多么大的难关,都要去闯。于是,我也骑上一辆自行车,带着一筐苹果,和哥哥一起去了临沂的大叔家。大叔家那时就住了一处很大的平房,进了屋,里面一间连着一间,像地下迷宫,我想大叔真是当了大官。
   大叔很热情,见了面问这问那,中午大婶子炒了一桌子菜,和大叔一起陪着我和哥哥吃饭,饭前自然喝一点酒。喝到当间,哥哥说,二弟今年夏天毕业,想着在城里你能不能给找个工作干干。大叔说,在城里干倒没问题,只是得到企业里去,因为他的工作单位就是企业,别的地方安排不了。
   哥哥听了也没说什么,我说,大叔,我哥就是想来问一下您,如果有合适的单位就来,没有也没什么,县里那边还给安排,就是得到乡下的学校里当教师。大叔和大婶子说,先到乡下学校里干着,一段时间后,有机会就给你调过来。哥哥瞅了瞅我说,也行呀,到时还得难为大叔和大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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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哥哥》对于作者来说,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词汇。此篇文章,作者书写了他的哥哥。作为家中长子的哥哥,是作者内心深处,但凡需要人时,会第一时间想到的。只要喊出“哥哥”,就真的像被注入了无限能量。哥哥的人生轨迹,并不顺直。母亲因病离世的疼痛,使得他复读又落榜了,他不得不放下大学梦,踏实地做一个农民,做一个长子,和爸爸一起撑起了这个家。在作者的成长中,哥哥若父若母的照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助作者圆了家族的大学梦。此刻,人到中年,哥哥饮酒过量的现实,成为作者的挂牵。他想像曾经哥哥支撑他一样,要引领着哥哥走出这个迷途,让哥哥重回之前的阳光,积极,向上。这其中饱含的,是兄弟家人间的血脉亲情,读之引人感动。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0320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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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9-03-13 11:29:26
  感动于兄弟亲情,祝福。
2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9-03-21 11:45:24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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