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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外婆(散文)


作者:陈一钒 白丁,35.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69发表时间:2019-03-13 20:22:33

【流年】外婆(散文)
   吃过晚饭时天已经灰黑,收拾好碗筷便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瓜子花生和几个小粑粑去看外婆。外婆一生节俭,如果带太多她还要硬塞回些,久而久之,便带少量酥软、保质期长、不油腻的东西。
   外婆快八十岁了,身体不好不坏,除了一次左手摔断去医院透片包药,基本都是一些伤风感冒的小问题,但又不像那些身体素质好的爷爷奶奶还扛着锄头上山下田耕作。从记事起,外婆就经常哼哼哼,耳朵很重,一年四季衣服穿得很厚,口中总有吐不尽的痰,平时都在家做一些家务,帮大舅小舅家带带孩子。遇到插秧收割的时节,儿女们一天就把活计基本做完,剩下的由外公去收尾。
   外公离开的时候我正上初一,我只知道因为生病去了两次医院,具体什么病我不知道,后来我也没问过母亲。但我清楚地记得外公离开的那个早晨,在这之前外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都是泡些糖水补充能量。那天早晨,外公被喉咙里的口痰卡得难受,姨妈泡了些冰糖水喂外公,喂进去水的基本都被吐出,折腾了好半天,外婆握住外公的手,嘴里念叨些什么,外公便闭了眼。
   外公的坟地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外婆在坟地的旁边种上些小菜,隔三差五地提着水桶去浇浇菜。大舅小舅们都搬进了新房,而且孩子都已经上学,外婆一个人住在老屋,吃的粮食大舅小舅们拿去。与外婆为伴的只剩猪圈里关着的那匹老马,那时外婆的腰弯了些,已没有能力去驯服这匹老马,除了大舅小舅们拉去用,这匹马都关在圈里,外婆负责喂水,投些干稻草。
   在那个生活匮乏的年代,为了节省成本,村里好多老房子都是一排一排的,外婆住在后面一排,后来又盖了些,前排和后排就形成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院里有一口水井,平日喝的水外婆就去村里的那口井里挑,洗菜、洗衣服、饮马水就在院中的水井里打。这种生活的方便使儿女们疏于照顾。老屋的后面种着一丛竹子,长得郁郁葱葱,瓦沟里落满了竹叶,时间长了老屋开始漏雨,雨不大的时候用些小容器接雨,雨大的时候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即使雨过天晴后对竹叶进行了清除,也没起多少作用,因为用于固定的沙石被雨水冲走。后来在瓦上重新加了一层石棉瓦,连用来照明的亮瓦也覆盖了,整个屋子显得更加阴暗潮湿。即使这样,外婆也愿意一个人居住,因为从古至今最难的婆媳关系。
   无论闲暇或繁忙看望外婆最多的还是姨妈,有一次外婆生病,姨妈没空,便让自己的儿媳来给外婆洗衣送饭。因为姨妈家在城里,而我又一直在外,所以一直没见到表嫂,只听着外婆一直叨念。也许是一个人住得太久,每次去看望外婆她总要拉着说好多,有些话是听了很多遍的,有些话听得模模糊糊的,外婆说一会,得用很好的音调去回应她一下。每次外婆说她儿媳如何如何的时候,母亲便不耐烦地说要离开,其实我是很愿意多陪外婆待一会,不管是出于对独居外婆的心疼或是小时候外婆带我更多一些。回到家我也经常向母亲说道,让她多去看看外婆,但一日的劳作之后也实在不愿意动,我也体谅母亲的辛劳便不再多说什么,所以每次回家都让母亲和我去看一次外婆。
   因为城市建设,整个村子都拆迁了,外婆的养老成了一个大的问题,协商之后就是大舅和小舅家轮流居住照看,每家住三个月。尽管居住在一起,大舅小舅们为生计早出晚归,外婆又不会用电器,所以也是分开来做饭,遇上外婆饭没熟也会添上一碗热饭送去。最头疼的是三个月搬家的时候,除了铺盖行李、锅碗瓢盆,就连烧火用的柴劈、干松毛之类她也得带去,有时候,忘了某个东西,她又走路来拿。即便这样,矛盾依然不曾减少。最后,在邻村租了一间房子给外婆住,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外婆租房的地方在城边,房屋建得很密集,每次去看她,就只能把车停在村口,走路上去,一盏盏路灯已经在夜色中亮起来,各家也已经吃过晚饭。在家看电视的,散步的,闲坐聊天的,这样的情形也是好多年不曾见到过了。村子中间有一条废弃的铁轨,铁轨两边已经变成了一块块的菜地,因为土地少,这一块块小的菜地在主人的呵护下长势特别好,尽管只有四五平米左右,但菜的种类很多。
   沿着已经被混泥土浇灌起来的铁轨走一小段便到了外婆租住的地方。一间由砖块、石棉瓦堆起来的房子映入眼帘,原是房东家用来堆放杂物的,现在成了外婆的落脚点。早已褪色的木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一束光线,借着这光大步地向前走着,房东家拴在门外的狗狂叫起来,我们便怯生生地走,生怕狗挣脱了被咬一口。外婆两手扶着门往外看,因为天黑,加之视力逐渐衰退,她只模模糊糊看见有来人,却看不清是谁,所以显得有些害怕。当快到门口时,稍微清楚一些,她才迎了出来。
   进到屋里,尽管东西堆得有些多,但看着很整齐,地面依然很干净。因为只有两个凳子,外婆拿了一个床单铺在床边让我们坐,其实本不必这样。房子狭小是其次,石棉瓦和砖石的缝隙处,关不严实的门让老鼠可以肆无忌惮地跑进跑出,装米的口袋被咬,衣服被咬,存放碗筷的旧柜子也被咬。米用盆子存放,上面再盖一个盆子,还得压上一块砖石。干净的衣服、不用的被褥堆放在床上,几乎占了一半的床,也不知道能不能幸免于难。房梁上挂着一排排被烟熏黑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子女们送来的东西,有些被老鼠咬过,有些已经过期发霉。
   寒暄了半天,外婆不停地说,来一趟水也不得喝一口。我们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回答,已经在家喝过了。这次来主要是带快满半岁的孩子来给外婆看一看,外婆从母亲手里接过东张西望的孩子,我以为外婆会把孩子放在膝上坐着,没想到她竟吃力地托着孩子,尽管孩子眼睛不停地看着母亲,但依然好动地在外婆腿上一跳一跳的。我怕外婆抱不住略胖的孩子,便叫母亲接住孩子,但外婆很愿意多抱会,就只能随了她的意。
   兴许是好奇,孩子不停的环视四周,我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游离,最终定格在门边那堵已经坑坑洼洼墙上。在沙灰粉过的墙上看到一串数字,很显然是电话号码,母亲说那是大舅的号码。房东的年纪比父母略小,子女出去打工,夫妻俩在家,大概是大舅拜托他们照看一下外婆。
   去的那天刚好是大年初九,姨妈带外婆去寺庙上香祈福,外婆初一、十五是吃素的,有时候我会想,外婆大字不识,翻看不了日历,怎么没把初一和十五记混淆了,大约是数着天数以及大脑中模糊的几月大几月小,又或是问问路人吧。以前大年初九母亲都很愿意带我们去上香,这几年没怎么去,但也在初一十五那天点起了盘香,年轻时希望子女学业有成,老了时期盼子女事业家庭和顺。
   外婆不停地念叨她去寺庙花了一百二,买香纸,捐功德。外婆需要的东西都由子女准备好,我印象里从没见过外婆用钱,小时候她给我们零花钱的时候总得把衣服一层又一层地翻起,然后用剪刀把衣角剪开,再把钱取出来,然后给我们,那时钱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工作以后我也没给过外婆钱,每次去都是带东西,对于此时的外婆来说,陪伴比金钱更加珍贵。
   门外的父亲已走了一圈回来,烟也已经灭了几支,开始催促我们回家。此时也已经很晚,便和外婆道别,出门的时候外婆还不停地说,让我们别记挂她。
   回到家和父母坐了一会,小孩也不停地揉着惺忪的睡眼,把孩子哄睡以后自己却久久没有睡意,那串数字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烁,与外婆有关的往事不断地浮现。磕破的脑袋上包着一层纱布,因害怕同学笑话,外婆便把自己的头巾给我戴上,炎炎的夏日热得冒汗,最终只得把头巾解下。早上放学的时候在路边遇到外婆,跟着外婆回家,外婆本打算煮糖水挂面,结果在喂饮马水的瞬间,糖水鸡蛋变成了蛋花汤。这一切和外婆说起时,她是否会记得。
   老有所养,老有所乐,似乎一下子变得苍白无力,这一生要积攒多少幸运才能老时有所养有所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想自己走过的一程,期望我的父母会幸运些吧,健康快乐常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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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外婆》这是一篇描写人物的散文,作者以细腻、真挚的笔墨描写外婆,读来令人心酸、悲凉。作者眼中的外婆,是位好强、善良、勤劳的老人家,她有两个儿子,老了却独自一人居住,守着老屋子,自己料理生活的一切。本来,老人年纪大了,就要和儿子们住在一起,儿子和儿媳照顾老人,这才是孝道。可是,村子拆迁后,老人无处可住,老人就像皮球一样,被两个儿子推来推去,最后,老人还是租住在别人家一个堆放杂物的石棉瓦房里。屋里老鼠四处跳窜,偷吃粮食、咬坏衣物,老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她的那两个儿子难道不脸红吗?老有所养,老有所依,可是文中的老人境况令人痛心!这是农村中普遍的现象,有的老人有好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儿子能够养老人。作者用有力的笔锋揭示了现实问题,令人深思!作者行云流水的文字里是细腻的真情,文字是心灵的窗户,借文字表达内心的真实感受。欣赏佳作!倾情推荐阅读。【编辑:永远红梅】【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0321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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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永远红梅        2019-03-13 20:24:34
  感谢作者赐稿流年,祝作者写出更多佳作,写作快乐!
永远红梅
回复1 楼        文友:陈一钒        2019-03-14 10:16:33
  谢谢老师鼓励
2 楼        文友:纷飞的雪        2019-03-22 08:27:05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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