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妈妈，青青说今天是情人节。”云朵正在写作业，她停下手里的笔，瞪着一双大眼天真地问。
　　 “是的，今天是情人节。”
　　 “妈妈，情人节是什么节日？”
　　 我微微一笑，说：“是很美好的一个节日！”
　　 “比起过年哪个好？”
　　 我看着女儿纯真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对她解释，只好敷衍道：“都好，你还小，长大了就明白了。”
　　 云朵是个小人精，对我这样的解释当然不高兴了，她嘟起了小嘴。我便牵着她的小手到了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着看着。春节刚过，大街上到处充满着浓浓的年味，马路两边的银杏树上挂着火红的中国结，商店门口贴着大红的对联，路边卖烟花的摊贩笑脸迎客招揽生意，最忙的要数一家鲜花店了，小小的店面里人头攒动，老板忙得不可开交。每年这天是花店的黄金日，店里挤满了红男绿女。忽然，在人群中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公刘洋，他正在把一束红红的玫瑰花从老板的手里接过来。
　　 他不是出发了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他是有个浪漫情调的人，刚结婚那几年生活很艰辛，他时不时会给我一个小小的惊喜逗我开心。后来有了孩子，为了增加点收入，我就开了一间窗帘店，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浪漫就抛到脑后了。几年前经同学介绍他去药厂跑业务，他头脑灵活、性格随和，很快就把事业做得顺风顺水的。工作走上了正轨挣钱多了，他又恢复了昔日的潇洒，天天西装革履，越发显得年轻了。我却没那么如意，公公婆婆去世后孩子没有人带，我只好在家做了全职太太，专心照顾一双儿女，穿衣打扮不再上心了，老相了许多。闺蜜小陶看我这个样子就提醒我：“老姐，别傻里吧唧地忙着带孩子，也学会打扮打扮自己，和刘洋差距太大了，当心他移情别恋了。”听她这样的提醒，我笑了笑说：“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他吗？他不是那样的人！”笑归笑，我还是约着小陶逛了几家时装店，买了几身流行服装，等刘洋出差回来，我特意穿上了。“嚯，爱打扮了啊！”“漂亮吗？”“还可以。”他应付的话弄得我心情全无了。我感到他的确变了，不像以前那么欣赏我在意我了。最近这两个月变化更大了，几乎天天出差，偶尔回来一次也是神情恍惚的，和他说话也心不在焉。
　　 前几天他刚进门接到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跑了，匆忙间手机落在家里，一会微信来了信息：“洋，出差回来了吗？想你。”暧昧的语言令我心里升起一股醋味，“我是刘洋的妻子，你是哪个？”对方不再回话了。我心里很不舒服，想翻看了聊天记录，就这短短的几句，以往的记录一定被他删除了。还真让小陶猜中了，我越想越气，瞪着眼睛看着房门。他回来很晚了，我忍住怒气把手机扔给他，他看看信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没有的事，朋友开玩笑的。”等我再问时，他已经倒在床上打起了鼾声，第二天天没亮就走了。
　　 转眼两天了他没有打电话，虽然生气我还是牵挂得要命，忍不住打电话过去，他只回了简短的三个字：出发了。
　　 现在在街上遇到他，我心里的疙瘩拧得更紧了，他为什么说假话？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瞒着我。
　　 他抱着花挤出了人群，“爸爸！”云朵也看见了，指着人群大喊着，人声嘈杂他没有听见，出了门径自开车走了。看着汇入车流的轿车，我心里蒙上一层阴影，他买花一定是送给那个女人。
　　 我的思绪不觉飘忽起来……
　　
　　 二
　　 我和刘洋是在服装厂认识的，那年爸爸托关系让进了一家服装厂上班，厂子不大，百十号人，女工居多。少男少女一起，很多人开始谈恋爱，我心里也有股洪流涌动着，却不知道流向哪里？
　　 有一男生问：“想恋爱吗？”
　　 “想。”我脱口而出。
　　 男生坏笑道：“我做你男朋友吧？”
　　 我摇摇头说：“不要。”
　　 “为什么？”
　　 “有了。”
　　 “哪个？”
　　 “在我的心里。”我眨了眨眼睛，说完咯咯笑着跑了。
　　 我喜欢谁呢？
　　 刘洋是车间的维修工，同龄人中唯一的高中生，他文雅潇洒，用女同事的话说长了一张明星脸，服装厂男生本来就少，何况他还是个美男子，自然而然他成了女生眼中的焦点。为了和他多说几句话，很多人故意弄坏缝纫机，点名让他修，他有求必应，唯独我不理他，每天安安静静地踏着缝纫机。
　　 我的另类引起他的好奇，“你的缝纫机为什么不坏？”
　　 “我的缝纫机不喜欢维修工。”我莞尔一笑，带着调皮。
　　 “别太自信了，有求我的那一天。”他自信满满昂首挺胸地走了。
　　 冬天单位门口开了一家歌厅，生意特别红火，同事们下班后几乎都去那里玩。我素来喜欢唱歌，自认歌喉还可以。那晚是我生日，我拿着麦克风，一曲《小小的我》唱得全场掌声雷动。我还在洋洋得意中，刘洋几步跳上台，说：“下面我俩合唱一首《知心爱人》。”台下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唱就唱，谁怕谁，我斜觑他一眼，放开喉咙。一曲完毕，珠联璧合，完美无瑕。没想到我俩配合得特别默契，像事先排练好的。
　　 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再来一曲，再来一曲”的欢呼声。
　　 他看看我，一脸的坏笑，“怎么样，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庭广众之下他挑逗的话语让我感到脸发烧，心砰砰直跳，匆忙跑下了台，在哄笑中逃出了歌厅。那晚我不知道怎么回得家，心一直在跳，躺在床还是不能平静，总是想着“天造地设的一对”那句话。爱情就是奇怪的东西，原来不怎么注意他，忽然来了就怎么也甩不掉。从那晚以后特别想看见他，一天不见心里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几次都把袖子上错了，害得我不得不重返工。
　　 想着他心里甜甜的，一个人偷偷地笑，这是暗恋吗？
　　 我变得文雅了，不再高声笑，声音不再张扬，温柔得好像换了一个人，我把短发蓄长，黑亮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多了几分秀气。
　　 他走过我的身边，夸张地吸了口气，“小丫头，换发型了？多了几分女人味哦！”
　　 我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三
　　 缝纫机坏了，春节后第一天上班偏偏出了这档子事，晦气，我面前的衣服堆成小山。服装厂是流水线，我是加工车间最后一道工序，上袖子。此时同事们早已下班，车间里只有我对着面前案台上的衣服发呆。今晚必须加班做出来，组长李大姐说明天一早一定要送熨烫车间，这批货急着发货，因为年关放假已经耽搁了，不按合同要扣罚违约金。
　　 维修工有两个人，小刘家在县城，这时候早回家了。刘洋家在遥远的乡下，平时住在厂里，看来今晚只能去求他了。想起刘洋洋洋自得的眼神，我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太了，他一定会借此机会奚落我一番的。
　　 怕也要去，我来到车间后面的职工宿舍，这是一排矮矮的平房，我在最西边的那间门口停住了脚步，屋里亮着灯，门上上着锁，他不在。
　　 该死的刘洋，一定是跑去歌厅了。他每天下班后就会泡在那里，因为有一副天生的好歌喉，为歌厅吸引了不少客人，歌厅老板让他免费进入，乐得他走路都哼哼着，此时他一定和那个叫凤鸣的女孩唱那首《知心爱人》，几次看见两个人那深情款款的眼神。
　　 我有点吃醋，自从两个人合唱那次后，他好像再也没有和我合唱过，很快和凤鸣成立搭档，虽然两个人配合得不搭调，他还是唱得津津有味的。我又气又恨，刚产生的心动被他的冷漠浇灭了，他以为他是谁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臭小子，以后再也不理你！我在心里恨恨地说。
　　 今晚怎么办？我默默地回到车间，再次呆呆地坐在缝纫机前，明天怎么交货？
　　 “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从分手的那一天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到凋零人已憔悴……”悠扬的歌声在耳边响起，我又惊又喜，心禁不住怦怦直跳。
　　 “丫头，想我了吧？”他笑盈盈地站在我的身后。
　　 “哪个想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口是心非，一副淡淡的神色。
　　 “既然不欢迎，那我就回去了。”他作势要走。
　　 “站住，你老老实实地给我修好缝纫机再走！”
　　 缝纫机很快就修好了，他没有离开，帮着我整理衣服，做完衣服完工已经是下半夜。他站起身捶捶腰，“累死我啦！”
　　 我真诚地道一声“谢谢你。”
　　 “怎么犒劳我？”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请你喝馄饨！”我爽快地说。
　　 他打着哈欠说：“算了，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深夜的树林特别安静，我俩推着自行车走着，脚下的积雪发出悦耳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缝纫机坏了？”
　　 “你去宿舍找我的时候侯强看见了。”
　　 “哦，应该谢谢侯强。”我调皮地一笑。
　　 他认真地说：“我知道今天的工作做不完，奖金没了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耽搁后边的工序。”
　　 “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好人呀！”我歪着头，带着一脸的坏笑。
　　 “我一直就是大好人，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他停住了脚步，一只手扶住我的车把，“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终于听到渴望的话语，我心花怒放，故意板起脸说：“咱俩是两条无限延伸的直线，没有交汇点。”
　　 “哈哈，因为有了扳道工，两条直线就交汇了。”
　　 情人节那天，天空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小雪，像潇潇洒洒的柳絮，他捧着一束玫瑰踏着洁白的积雪，唱着我最喜欢的那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含笑向走来，痴痴地看着我，我的心醉了……
　　 从此我喜欢上了雪，特别是情人节的雪。
　　
　　 四
　　 “妈妈，回家吧，爸爸一定是回家给你送花了。”云朵晃动着她的手天真地说。
　　 送花？他还会送我花吗？
　　 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我逛街的兴致，大脑里浮动着一个女人模糊的影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也像一些男人一样花心，也会背叛我。我忽然为自己悲哀，他是我生命里第一个男人，第一次恋爱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为他生儿育女，照顾二老，操持家务，他为什么还要对不起我？
　　 过去的美好难道他都忘记了？
　　 “亲爱的老婆，祝你永远像玫瑰花一样漂亮！”他很绅士地把一束玫瑰花举到我的眼前。
　　 今天是什么节日？我一愣，自从开了窗帘店，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已经分不清何年何月了。他有做生意的天赋，别家的窗帘店没有活，我家店里的活计却做不完，订单一家接着一家，单位的个人的应接不暇，我天天加班也干不完。由于睡眠不足，眼睛布满了血丝。他心疼地说：“以后我少联系活，你好好歇歇。”我摇摇头说：“累点挣钱多，咱们就可以早一天买房子！”
　　 他的老家在农村，父母已经七十岁了，一家人挤在三间破草房里。第一次去看他的父母，我差点闹出笑话，以为是他的爷爷奶奶了。事后他告诉我：“我父母没有孩子，我是父母领养的孩子。”这样贫困的家庭我的父母当然不同意，可是我铁了心嫁给他，父母拗不过我，最后只好妥协了。为此他信誓旦旦地说一辈子疼爱我，不辜负我。他说到做到，如今云朵七岁了，我们的生活还像新婚那样甜蜜，每逢情人节他都会准时把玫瑰花送到我面前。
　　 我接过玫瑰花，花朵沾着水珠，娇艳欲滴，浓浓的香气在我的面前蔓延开来。
　　 “今天是情人节，咱们早停工出去吃饭。”
　　 “算了，孩子都上学啦，还过什么情人节，还是好好过日子吧。从今年开始，以后不许送花了。”我头也不抬踩着缝纫机，“我要赶紧把这几家的窗帘赶出来，不然会耽搁人家三月搬家的。”
　　 “老婆辛苦了！”他眼里满是感动。
　　 那时日子虽然清苦可是很幸福，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几年后窗帘加工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难做，我们就关了窗帘店，买了一套大房子，在城里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后来经同学介绍他进了一家药厂做了推销员。公公婆婆去世后，随着女儿云朵的出生，我在家安安静静地做起了全职太太。
　　
　　 五
　　 生活好了，为什么他就变了？那些誓言去哪里了？
　　 我哄睡了云朵，躺在床上无聊地翻看微信，今天是情人节，很多群里都在转发有关情人私会的视频，我越看越烦，生气地把手机扔在一边，思绪又回到了白天的情景。如果不是顾忌孩子的感受，我真想和他大吵一架。
　　 我拿起手机，“刘洋，你在哪？”
　　 “在外地。”这次他接电话了。
　　 “别骗我了，今天看见你买花了。”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谎言。
　　 他沉默了。
　　 “咱们离婚吧，既然感情已经到尽头，凑在一起也没意思，彼此都很累。”看他没有回话，我艰难地做了决定，“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还是分开吧。”
　　 他说话了，“我给你发个位置，你过来吧。”说完他挂了电话，接着微信发过来一个位置，那是一个位于县城西侧的一个小区，距离家不过几公里。
　　 我有点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让我过去是不是想羞辱一番，然后让我在早已写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身边的云朵呓语着，看着熟睡的女儿，我的心针刺般的疼。以前虽然日子清贫却温馨，现在有钱了，感情却越来越淡，虽然自己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家，可是离婚的悲剧还是降临到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