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喊爹惹的祸(微小说)
大年初一的早上,天气寒冷。天色未明,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刘庄人就开始了传统的拜年仪式——磕头。刘庄的老爷们成群结伙地簇拥着,去老年人或辈份高的人家拜年。做揖,叩头,整个过程显得庄重神圣。老年人喜笑颜开,温言有加;年轻人神态恭敬,叩拜动作一丝不苟,整个村庄洋溢着一片祥和的气氛。
刘根是照例不叩头的,他说,这是陋习。为此,他没少挨他那瞎娘的骂。刘根也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了,有儿有女,子女们便对他颇有微词,说他不孝顺,不知礼。但他们也仅仅说说而已。
东方欲晓,晨曦微露,天气愈发寒冷起来。磕完头的刘庄人瑟缩在街头,百无聊赖。便有人寻来几个杆棒和树根,生起一堆熊熊的火来。刘根便格外的兴奋,嘴便像刮风一样,再也没有闸门。
“侄媳妇,你还没有给我磕头哩,别走!”刘根对着一群妇女嚷着,作势欲拦。侄媳妇是个年轻的小媳妇,刚过门,便羞得抬不起头来,躲闪着溜到一边。内里便有泼辣的娘们开了腔:“你这算啥狗屁叔公,没一点老叔公的样!去,老三家的拿勺子去剜他,看他知道羞臊不?”刘根便快乐地笑。
火势渐弱,一群妇女便嘻笑着围了上来取暖。刘根便不离去,远远地蹲在火堆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这群妇女逗趣。远远地,刘成走了过来,见刘根正撅着屁股背对着大街烤火,便悄悄地走了上来,冷不防推了刘根一把。没有防备的刘根便双手撑地,趴在了地上。刘成便笑,“看,刘根这个头磕得实在不?”火堆对面正北恰是刘根的堂弟媳妇,她见自己的大伯哥给自己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便掩嘴而笑。刘根也不恼,只是爬了起来,伸展着一双黑手,远远地骂刘成,“你个龟孙儿。”街上便一阵哄笑。
远远地,刘根的儿媳妇抱着儿子走来。刘根的小孙子刚刚两岁多,很好玩,于是便有人逗着玩。“小,快过来给你爷爷磕头,他给你压岁钱。”刘根的小孙子虽小,却也知道磕头能挣钱,便蹒跚着离开妈妈。一下跪在爷爷面前,伸着小手,直喊“给钱,给钱……。”刘根是个老鱉一,也是个“妻管严”,四川人也称“耙耳朵”,在麻将桌上输五元钱也能嘟囔三天,哪里舍得拿出钱来。刘根便纹丝不动,看着伸着手跪在地上的孙子,直是慢悠悠地吸烟。旁边便有人看不惯,骂:“刘根,你还要脸不?”
众人便撺掇刘根孙子:“他不给你钱,就喊他‘孩’。”小孩子不懂事,便伸着手朝爷爷喊:“孩,给钱。”众人又哄笑了起来,刘根感到尊严受到侵犯,顺手就给孙子脸上一耳光。满场寂然。刘根儿媳妇便怒冲冲地抱起儿子,在屁股上狠打了一巴掌。冲着儿子骂了一句:“你还要脸不?”骂完,刘根儿媳妇便扬长而去。刘根的孙子也犟,不哭,在母亲怀里仍然蜷着小腿,保持着跪姿,手直伸着。显然,没要到钱,这小家伙很失望。
刘根说起话来没个闸门,行事开玩笑也没有个分寸,气得老娘整天骂他:“说话没个老的样,行事也不过一过脑子,孩子们会尊重你?”
刘根喜欢喝两盅,特别是喜欢蹭别人的酒场,但刘根好酒而没有海量。酒一多,便失态,失德,大家都烦他。这不,村里刘能请客,刘根作为刘能的本家老叔,也不请而来。酒至半酣,刘根又醉醺醺起来。刘能是个能人,他的妻子便是他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从酒店领来的。刘庄的老娘们便议论纷纷:“这刘能媳妇是个小姐,是干那个的,……。”刘根喝得兴起,便放肆起来,他扳着刘能媳妇肩膀喊:“小姐,倒酒。小姐,倒酒。”话一出口,满场哗然。刘能对此还不在乎,刘能媳妇却爆发了。她端起酒杯,劈脸泼在刘根脸上,骂道:“你妈才是小姐!俺只是在饭店里端过两天盘子就落了不是?”众人忙来相劝,刘能媳妇才恨恨作罢。
刘能吃了一脸酒水,也感到无趣,便踱至麻将馆看热闹。牌桌上,李柱和麻友们鏖战正紧。刘根囊内羞涩,他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始终不敢参战,便渐渐兴致索然,便拿起李柱的手机把玩。他见李柱手机里有李柱媳妇的号码,便又生起捉弄之心。李柱年龄大,刘根喊李柱媳妇嫂子,是与她闹惯的。刘根便用自己的手机拔通了李柱媳妇的号码。“喂,您是谁?”“我是你姨父。”刘根捂着嘴偷笑着。“哟,姨父,你有啥事?”李柱媳妇挺热情。“你姨病了。”刘根不敢多说,怕露了马脚,忙挂了电话。这不过是一场恶作剧,刘根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忘在脑后。不料,事也凑巧,这李柱媳妇的确有个姨,并且身体还不好,李柱媳妇刚刚还看望了老姨一次。这李柱媳妇从手机里听不清声音,不疑有他,信以为真,遂匆匆忙忙买了礼物,赶往老姨家。“妮,你咋又来了?刚给我磕了头。”老姨大为惊诧。“你不是病了吗?俺姨父打电话说的。”“这个老东西,大年节里咒我哩。”老太太气乎乎地捣着拐杖回家找老头子算帐去了。“我没有打电话啊!”挨了一顿臭骂的老爷子挺委屈。
至此,李柱媳妇明白了,自己受人愚弄了。李柱媳妇通过询问电话号码,查出是刘根捣的鬼,顿时脸上气得发紫。还没进村口,李柱媳妇便开了腔,骂起大街来。刘根的瞎娘听得门口喧哗,摸索着出了家门口,问清了原由,不由得气得浑身打颤。“孩他嫂子,根这个人整天少天无日头的,不干正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无奈之下,刘根娘只得拉下老脸,赔尽好话,才把李柱媳妇打发走。邻居听了都耻笑不已,儿女们也感到丢人,儿媳妇干脆不搭理刘根了。这个老东西,办事太不沾弦了。
刘根挨了骂,也觉得丢人,再也不去麻将馆玩了。百无聊赖的他,便和一群老头坐在隅首啦呱聊天。这天,看见刘成远远走来,刘根便想起自己给弟媳磕头的事来,不由地跳了起来,指着刘成骂了起来:“刘成,你妈的×,你推了我,我还没给你算帐呢!”刘成比刘根晚一辈,整天被挨骂惯了,也不恼,只是笑吟吟的。“我的儿,你喊我一声‘爹’,我便饶你!”刘根继续调侃。刘成听他骂得难听,心里不乐,不由冷笑道:“我喊你爹,你敢应不?”“有什么不敢的?”刘根仿佛得了大便宜,越发得意起来。“行,你等着。”刘成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一会儿,刘成领着妻子走了过来,他夫妇二人都是村里精灵古怪的鬼难拿。刘成夫妇走到刘根跟前,当着隅首的一众人等,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于地,各自磕了一个头,口里还恭恭敬敬地喊着爹。刘根见他两口子弄这一出,不由懵了,有点惊慌失措,众人也傻了眼。
刘成媳妇说:“爹,俺两口子既然认在你的门下,你也得尽心,你得把家产分俺一半。”刘根终于意识到,这玩笑开得大发了。不敢应声,刘根忙溜三间之大吉,委托中间人去陪情说和。刘成哪里肯依:“我刘成也是堂堂七尺男子,膝下有黄金,岂能白跪一回?!不拿钱,他天天喊我爹也不行!”
刘根见刘成不愿善罢干休,事情确实也闹得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只得忍住肉痛,答应为刘成盖三间瓦房才算了事。刘根出了血本,心里疼痛,况且这件糗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自己也脸上无光。痛定思痛,刘根开始检点起自己的言行来。慢慢地,人们说,刘根像变了个人,稳重多了。只是刘根的儿媳妇生气刘根为老不尊,也恼恨平空被人夺了家产。公公媳妇二人矛盾日渐加深,彼此见了都像乌眼鸡一般。
前几天,听村里人说,刘根家里又出了一件笑闻:刘根和儿媳妇打了起来,身小力亏的儿媳妇情急之下,一把搦住了刘根的要害处,只攥得刘根嗷嗷直叫。纲常不振,伦理全失,刘根第一次感到羞愧难当,他跑到亲家公那里号啕大哭。听村里二婶说,没见过刘根哭那么痛过,像个老娘们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