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站在鱼缸前，望着那个场面，惊得出不了声儿。在一群游动的鱼里，有两条鱼儿，嘴衔着嘴。我见过接吻鱼，它们不是！
　　 它们，一条正在生死线上，肚皮已经翻向上，仅见一丝气息游走于腮间。另一条，也并不壮硕，可是，却用它的嘴，衔住了那虚弱的，一刻也不放松。
　　
　　 二
　　 水在晃动，虚弱的鱼随时要下沉。那条鱼，一边紧紧衔住翻倒的鱼，一边奋力地游，仿佛在鼓励着：“坚强些！活下去！”那翻倒的鱼，似乎也在拼尽着最后的气力，不让自己下沉。周围不时有鱼游过来，游在翻躺着的鱼的身下，支撑它。我猜想，一定是这种无声的救助感动了周围的鱼。
　　 这情形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谁也不知道它们开始于何时，也没有谁能预测它们将结束于何时。
　　 啊，那鱼，衔着的嘴，能支撑到多久？要是再这么下去，活着的鱼也会死的！有人叹息。
　　 那并不强壮的鱼啊，为什么要舍命来救这濒死的鱼？它们是兄弟？恋人？还是好伙伴？它何来如此之勇气，如此之信念？从它身上，我们分明读到了“永不放弃”。
　　
　　 三
　　 这些鱼，最终的命运都一样――成为刀俎之下的鱼肉。以前，它们从不会引起人丝毫的注意，它们的命运简单得就该让任何人忽视它们的存在。
　　 可是，今天，在即将走向砧板的这群鱼中间，上演了这样一幕或许永不会重现的绝唱。
　　 有一种对于我们已有些陌生的情意，弥漫着，包围了旁观者的心。那与人类毫无沟通路径的鱼儿，在这个景象里，成了人类的镜子。
　　 我忽然想，在那幽深的湖水里，在变幻莫测的环境里，相亲相爱，或许就是他们维系群体、传承血脉的一种纽带。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我暗想，它一定很累很累了，它那从来都是用于捕捉食物的嘴，现在，却用以拽住了一条不比它小的鱼。
　　 它还要坚持多久，它还能坚持多久？
　　 翻倒的鱼终于不见了呼吸，那条活着的鱼，它的嘴，始终与那死去的鱼唇齿相依，一如我们的预料。
　　 它也一定知道它救的鱼已死，可是，依旧没有退却的意思。是不忍心，是不甘心，还是情难割舍决意要陪着一同死去？
　　 啊，望着它的人，心中的滋味，无法言说。是的，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简单的鱼，做出了如此“复杂”的举动。人，有几个能够。
　　
　　 四
　　 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首歌－－《一天到晚游泳的鱼》。那前奏中咕噜咕噜鱼儿游泳的声音，那已逝去的歌手隐隐浮现的伤感，从未像此刻这样撼动心灵：“多少喜乐在心中慢慢游/多少忧愁不肯走流向心头/就像鱼儿水里游/永远不会问结果”。以前听，只听出了人之爱情。这一刻，那鱼却成为了歌里的主角。
　　 鱼，真是这样吗――永远不会问结果？我眼前的这条鱼，它给了我答案。我断定它就是穿梭于歌儿里的鱼，心事重重，满腹忧愁：“沧海多么辽阔/再也不能回首/只要你心里永远留我”。如果鱼能够说话，这一定是它要对那条鱼表白的心意。这，也可能就是它舍命相救的理由。
　　 终于，它被强行拉开了，嘴上的肉都被扯下了一绺。厨师怕它也死了，卖不了好价钱。
　　 我的心隐隐的疼。
　　
　　 五
　　 这鱼，它的名字叫“乔尔泰”，亦即狗鱼。它生长在遥远的阿勒泰的冰湖之下。因肉质鲜美，它越来越多地以各种形态出现在我们的餐桌上。
　　 乔尔泰是淡水鱼中生性最粗暴的肉食鱼，除了袭击别的鱼外，甚至还会袭击蛙、鼠或野鸭等，一天可以吃下和自己体重相当的食物。难怪它的嘴大得失去比例，难怪它的牙齿令人联想起可怕的鲨鱼。
　　 如此凶悍的鱼，竟有这般似水柔肠……
　　 从此以后，我见到这种鱼，每每会有别样的情怀涌上心头。每每会想象着在那碧蓝的湖水里它那自由自在游动的身影，和属于它的那个相亲相爱的群体。
　　 我和友人发誓，今后再也不吃这种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