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犹记当年“骂街”曲(散文)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岁月虽不经意地流去,但在我记忆的沙滩上,有许多温润的贝壳,每当深夜看见它,就像一道微弱的光,或明忽暗,在朦胧的思绪中,绵绵如云的怀乡情愫,仿佛缓缓涌出,增添了数以万倍的静观世事,笑看人生之感悟,便生发出“渺苍海之一栗”的遐想,泱泱祖国,浩瀚文明也许能从一个古老的山村“骂街”故事得到一点启示吧!
回眸四十年前,由于家乡地处偏僻,文化落后,公民素质相对低下,你争我斗,大吵小闹,纠纷四起,有些令人不堪入目的粗野流俗一时念起,历历在目。
妯娌老妇俩臭和秀。年龄相当,因房产纠纷,打了一辈子的骂街仗,最终因龙虎相斗,“内战”尚未官司平息,二人先后落了个“胜不离骂,败不离家”的宁死不屈。
臭,高高的个儿,瓜籽脸上一道深陷的皱痕,小裹脚,走路一颠一簸,一拖一挪,厚厚的嘴唇半包着几颗不忍下岗的黄卫士,骂起架来喷泡吐沫,声音粗犷和谐。
秀,个头略低于臭,穿一件偏口蓝色外衣,端庄得体,干净利落,一嘴白生生的牙齿,整齐排列,严丝合缝,白嫩细腻的脸上,加上那张对答如流的小嘴,显得玲珑俊俏,骂起骂来更是油嘴滑舌,滴水不漏,令人刮目。
战斗打响了……
臭端着一碗高粱糊糊,好像撑着似的,故意以槡骂槐:“是哪个出类的泼到我家门口水,糟屁实七的,瞎眼啦?”
秀一听,知道是自己所为,连炒菜锅也顾不上端,就系着厨裙子走出自家门口,仰着头斜视着秀回应:“那是奶奶的地方,狗逮老圪计胡屁嫌弃,你管不着。”故意装出不正视的样子。
臭见对手登场了,索性燃起了导火索,将半碗红糊糊饭顺手往石墩上一放,右臂袖子一捋,靠着墙角端端稳稳地坐在石凳子上,像即将开戏的鼓手坐以待战,横眉冷对,郑重其事地卷入激烈的舌战:“奶奶的门前奶奶走,你休想喝糊渎懵颗豆!”
秀一看她作好了开场架式,干脆扭头面对,解下厨裙往地上一甩,坐在自家的鸡窝墙上,捋起右胳膊袖子,形成两点一线的西北——东南向,带着臭把子单枪直射:
“你奶奶捏㐅,你说奶奶懵个豆?奶奶还嫌你的黑豆臭!”
“你骂你大臭,你大吃穿比你有!”
“你有算个屁!奶奶有订口男还有女!”
“有你妈个蛋,奶奶没儿不和你换!”
……
一个机枪阵阵,一个炮火冲天。
这就是农村人说的,针尖对着麦芒了。不仅言语对仗工整,还有声声韵脚。你上句,我下句,我寒碜,我邋遢,家丑不传六耳。
一会儿,七家八户的男女老幼把个院子围了个满满,争相观看。
好意者上前相劝,不仅余怒难消,阴云不晴,反而火上加了油,双方才变本加厉地捋着袖子,坦胸露臂奋起,中指、食指并拢,化坐为站,从遥遥相对到步步逼近,你指我挆,喷疾唾沬。
劝者越劝,炮火越浓,劝者一松手,又一阵枪林弹雨,咄咄逼人的攻击。而且双方口若悬河,阵阵有词,比看古装戏里的《骂殿》再过瘾不过。俩人都用一口地道的西乡话,淋漓尽致地发挥着:
“奶奶生男育女不会,比你强,走过京,窜过位,颖州府赶过会!”
“奶奶不出门不赶会,比你巧,公的母的一大堆!”
……
从家门口骂到大门外,从大门口骂到街市上,横一阵,竖一阵,刀一阵枪一阵,累了就坐下骂,歇歇又站起骂,任凭你托我拽不罢休,嘴巴骂得发了青,头发骂得乱蓬蓬,指头连着右下臂,高一高低一低,毒蛇捕食鹰抓鸡,唾沫鼻涕满身喷,咬牙切齿比输赢,吓得母猪掉了娃,惊得公鸡把蛋生。
左骂骂右骂骂,好骂骂坏骂骂,三天骂一斗,两日骂半升。骂骂骂,骂驾骂,骂了三伏骂三九,骂了春秋骂秋夏,骂了个白发封了顶,骂了个老来上法庭,骂了个两家无住处,骂了个官司没打平。隔海骂死蒋中正,内战结束进坟茔。
这种别具一格的骂街,也许夸张过度,也许危气耸听,在少年时代,那种绕心的好奇像一块感人的磁石吸引着我,与朋友看骂曾几次误了课挨了批评,那种几乎天天都有的精彩表演,胜于喋喋无趣的语文课,优于当时的样板戏,看骂也可能是我那时侯最为投机入迷的课外活动,甚至还有模仿苦学之举,生怕长大后没有点防身之器,应战之术。
然而,埋在心灵深处最底层的绝秘文档,透过超越电挚的二维码,扫描出来的清晰结果,让我重新认识了一个长长的,一个光彩夺目的世界,透过一个小小的文明窗口,得出一个无可非议的感悟:该走的路走了无悔,不该走的路没走无愧。
因而,我又该补起上面那句饱含深髓的姐妹名言,“寄蜉蝣之天地”是多么旷达而远久的意境!
谢谢啦!
修竹
李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