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才来？不是规定12点前必须送到的吗？
　　 对不起，小姐，下雪天，车不好骑。
　　 这我不管，我只知道你们必须按规定办事。
　　 小姐，我不就迟到5分钟嘛！人应该讲点道理吧？
　　 你还强词夺理？你懂不懂？迟到1分钟，火车早就开走了；迟到1分钟，我几十万几百万的生意就会黄了，你赔得起吗？
　　 这……小姐，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我夸张？我不跟你多啰嗦，反正这宫爆鸡丁，我是不会要了，你自己吃吧！
　　 胖女人裹着厚厚的睡衣，站在自家门口，一脸不屑地蔑视着外卖小哥，然后一甩手，“砰”地关上了门。
　　 穿着橘红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刘勇，手拿着一盒食品及一张签单，呆若木鸡地站在通道里，脑子一片空白。稍稍迟疑了片刻，他才缓过神来，上前敲起了门：哎！你怎么不讲理呀？你不签单，我白跑一趟不算，还得自己买单啊？
　　 无论刘勇怎么说，怎么道歉，门内毫无反应。他气得抬起脚就欲踹门，可一转念又放下了，因为他想起了铁的纪律，只能强压怒火，拿着食品和单子走了。
　　 乘在电梯里，刘勇不断地自我安慰：算了吧！就权当这36元菜钱自己花了，谁让你迟到5分钟的？你腰板不硬。可当他骑上电瓶车，掏出手机想查看下一单的时候，却发现胖女人竟然给了他一个差评。对外卖小哥而言，差评虽然比投诉“罪名”要轻些，但也得扣罚100元工资，加上一只宫爆鸡丁，他这个月要损失136元工钱。
　　 一张小小的外卖单，居然要赔这么多钱，这下彻底激起了刘勇心头的怒火。他跳下电瓶车，想拉开大楼的门，进去找胖女人算账，可没有门禁卡，门开不了，他只得仰起脖子朝楼上大吼：胖女人，你为啥这么缺德？你良心被狗吃了是吧？我看你就是一头猪，不得好死……
　　 发泄完后，刘勇铁青着脸走了。出了小区不久，他忽然感到胃隐隐作疼，胃痉挛就像抽筋剥皮似的，从胸口慢慢延伸至整个腹腔。他无法再正常行驶，只能将电瓶车靠边停，手不断地抚摸着胃部。他不知道这胃疼，究竟是因为生气引起，还是由于饥饿引起的？如果说是饥饿引起，倒也对，因为干送外卖这一行，只能让别人及时填饱肚子，自己得经常挨饿，挨饿已成了外卖小哥的一种习惯。如果归咎于生气，也没错，眼下这伺候人的工作不就是这样吗？两头挨骂，两头受气，一不小心，自己还得“吃不了兜着走”。
　　 刘勇此时真希望有碗热汤喝，暖暖胃，哪怕一杯热茶也行。可到哪儿找呢？这儿只有冰冷的面孔，没有家。如果在家里，妻子或者父母，都会及时送上温暖。唉，不多想了，谁让自己没本事，来干这一行的？他无奈地叹息着，又骑上了电瓶车，忍着胃疼往下一家订单的户主方向驶去。
　　 天空依然飘着雪花，到处是银装素裹。由于下一单要送的地方比较远，刘勇不得不加速往前赶，穿胡同走小路。在一家歌舞厅门口，他不经意间，听见里面传来一首汪峰的歌《春天里》，情不自禁地驻足聆听。
　　 “没有信用卡没有她，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春天里。”
　　 当听到这时，刘勇心里五味杂陈，热泪盈眶。他怕自己的伤感被人察觉，不敢多停留，抹了下眼睛又赶紧上了路。
　　 下一单，也是保温箱里最后一单，订家名叫杨秀英，订的是一份小米鸡粥，送达时间是12点40分。在红绿灯停留处，他撸起袖口看了看表，这一看让他吓了一跳，时间竟然已经到了12点半，只剩下10分钟时间。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车把：唉！真不该听那歌，把时间都耽误了，于是又火速赶路，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幢30层高的居民大楼，鹤立鸡群似地，矗立在周围低矮的建筑群里。大楼的门没关，所以，刘勇很方便地提着食品进了大楼。
　　 订家住在3001室，刘勇习惯地往电梯那儿跑，可刚到电梯口，他傻眼了，只见电梯门口竖着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电梯故障，正在检修，暂时停用。”他以为附近肯定有备用电梯，可他兜了一圈也没看见备用电梯，他顿时急得脸色陡变。这怎么办？难道为了这区区15元的订单，自己得爬30层楼，然后再一层层往下走？他越想越不对劲，不得而已，掏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然而，无论他怎么打，对方就是不接电话。这下将他激怒了，心想：没你这样缺德的，你们城市女人都喜欢捉弄人吗？明明晓得电梯坏了，为啥不事先联系？你也可以取消订单呀！难道你这起码的道理都不懂？妈的，我今天非找你算账不可！
　　 人一冲动，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刘勇忘了胃疼，咬牙切齿地提着食品上了楼。正当他踏在二楼往三楼拐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位中年妇女，一手提着一只塑料袋，一手拉着楼梯扶手，正吃力地往下挪着腿。他没在意，只是瞟了她一眼。这时，这位中年妇女却抬起头看着他：
　　 小伙子，你是不是往2401室送快餐的？
　　 是，你是？刘勇止住脚步。
　　 我就是3001室订快餐的，我叫杨秀英。
　　 是你呀！你为啥不接电话？做亏心事了吧？哪有你这么缺德的……刘勇板着面孔，连珠炮似的斥责着。
　　 小伙子，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今天没出门，真不知道电梯坏了。当邻居告诉我后，我也心急呀！我知道你们工作很辛苦，哪能让你爬这么高的楼梯呢！所以，我就早早下楼，想在楼下拦住你……哎！不说了，我现在膝盖疼得厉害，让我坐一会儿。杨秀英说着，脸色呈痛苦状，她将手里的塑料袋往台阶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下来。
　　 刹那间，惊讶、感动和惭愧，一起涌上刘勇的心头，他真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他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蹲下来关切地问：阿姨，您……您腿不好吗？
　　 嗨，别提了，我从小就有关节炎毛病，不能爬楼梯，但今天为了拦你，我只能豁出去了。杨秀英揉着膝盖，苦笑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敏捷地打开了身边的那只塑料袋，取出一只不锈钢保温瓶，递给刘勇，说，我刚才顺便煮了一点红糖姜茶，给你暖暖身子。唉！天寒地冻的，你们干这活不容易呵！
　　 刘勇眼睛潮湿了，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推让再三，他只得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保温瓶，将红糖姜茶一饮而尽。然后，他将杨秀英搀扶起，喉咙哽咽着说：阿姨，我今天就做一回您的儿子，您听我的，我一定要背您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