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春】救援(小说)
一
虽说是树林,但树木稀疏,不难发现野鸡的影子。折赛花的箭法精准,眼力又好,不一会就打了三只野鸡。
跟在身边的折蝉对伙伴折英说,“林子外的草地里有野山羊,让小姐去北边打一只吧。”
还没等折英答话,跟在身边的李存吉已摇起了头,“不能过去。忘了老爷的交代了,最近北边有契丹探子在行动,可不敢再向北了。”
“李叔。咱党项人什么时候怕过契丹人了?别说他几个小小的探子,就是来个千军万马又如何?”折赛花跳上自己的胭脂红,“派出去了三路哨探,都没回来,我们正好去看看。”
“小姐,不能……”见人已跑远,李存吉只得跟上。这个大小姐,仗着武功在身,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李存吉摇了摇头,不过想着昨天军营里的比武,李存吉也就放了心。
小姐带领折蝉、折英,三个人竟打赢了公子的六人小队。公子折青,那可是老爷亲自调教的武艺,十来个久经沙场的府兵根本近不了身,竟然败在小姐手下,如此说小姐的本事竟不在老爷之下了?
树林外边是一片草地,再远处就是沙丘了。高高的沙丘是流动的,原先能看到的海子,已被沙丘挡住,看不见了。不过此时却见沙丘上空一片黄沙飞腾,正快速向西移动,不知是骑马的人还是野山羊群在沙丘那边。
一匹白马,率先冲出沙丘,折向南向四人飞奔而来。几十米外,十几匹马紧追不舍。
一个英俊的汉家少年,手中挥舞着一把弓,很快赶到了折赛花三人跟前。“快跑,契丹人。”一闪而过,向南疾驰而去。
“软骨头。”折赛花撇一撇嘴,从腰间摘下走线铜锤,四匹马横在了十几个追兵前边。
见三个俊美的小姑娘挡住了路,领头的契丹人头领拉紧缰绳,拽住了急行的马匹,转向折赛花,“抓活的。”
见契丹人刀交左手,催马过来,竟是要徒手来抓自己的样子,折赛花轻蔑地笑了一下。嗖,手中铜锤带着风声直击来人。砰,声音闷响,手中刀飞出,插在地上,马上人扑通栽下,一头戳在地上,蹬了蹬腿,不动了。
其他人见状,大声叫喊着,挥弯刀冲向四人。
毫无惧色,折赛花用锤,其他三人也抽出自己的刀迎向前去。
有了准备,契丹人的战斗力马上展现出来。四个人围住折赛花,惧怕她手中的铜锤,围而不打,寻找机会。其他三人竟被契丹人分割开,明显处于下风,折蝉的胳膊被对方弯刀划了一道口子。
白马少年见四人没有逃跑,感到诧异,停马,调转马头。见四人已被契丹人围住,还有人受了伤,立即催马过来。来到被击杀的契丹人尸体边,探身抓起插在地上的弯刀,白衣少年冲向攻击折蝉的契丹人,只一个照面便一刀劈下了那人的脑袋。
情况马上反生了反转,趁敌人分神,折赛花的铜锤也把一人击落马下。见白马少年和胭脂红少女骑马奔向自己,剩下的契丹人调头就跑。折赛花边追边用弓箭射击,又有几人被射下马来。
见白马少年下马去拿敌人的箭囊,上马追敌,箭箭不空,把三个契丹人射下马来。折赛花终于知道这少年被追的原因,刚才是没箭了。同时心里惊叹少年精湛的箭术,没想一个汉族少年本领竟如此了得。
产于西域的胭脂马毕竟高大,爆发力也比蒙古马要强,马背上长大的折赛花的骑术更是厉害。当最后一名契丹武装侦察兵知道已无逃跑的可能,回过身欲做最后一搏时,折赛花的铜锤已经击打在契丹人的马身上,马儿倒地,契丹人也被摔出老远。
“说,来了多少人?”跳下马背的折赛花一脚把刚起身的契丹人踹倒在地。
“耶律将军率五万人明天就能赶到。”那人原想用自己军队的实力吓唬这个小姑娘,保住自己性命。没想到话刚说完,铜锤已迎面击到。
二
“多谢姑娘相救,在下麟州杨城村杨业,请问姑娘大名。”白衣少年文质彬彬,与刚才杀契丹人时判若两人。
“在下府州折赛花。”折赛花正在考虑是不是说清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府州节度使的孙女。本应上门答谢救命之恩,现在来不及了,契丹人这次重兵前来,是报复你府州的。快回去准备吧,告辞。”杨业说完,调转马头,向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是麟州杨刺史的二公子,没想到汉人里也有如此好身手的年轻人。”折蝉刚才被汉族少年救了命,心中充满感激,话里已带了对杨业的赞美。
回去的路上,李存吉给折赛花讲了杨业的情况。这杨业,是现在麟州刺史杨宏信的二儿子,从小就豪爽仗义,善于骑马射箭。年龄虽小,已多次随父和契丹人作战,勇冠三军。平常最喜欢打猎,因箭射的又远又准,所打猎物常比别人多好几倍。常对他的随从说:“契丹人没什么了不起,我将来当将军带兵,跟契丹人打仗,也会像用猎鹰、猎狗追逐野鸡、野兔一样,把他们杀死。”
李存吉果然是万事通,虽然武术一般,但作为节度使家的管家,对周边地理人情熟透得很。
“原来是个少年英雄。”出门打猎,碰到了契丹人,还碰到了一个英武的汉家少年,这是折赛花没想到的。一时之间,少年的身影挥之不去。
爷爷折从远正在京城向皇帝报告边关事务,府州暂由父亲折德扆负责,可惜父亲正在病着。折赛花向父亲讲了自己的遭遇,刚喝完药的折德扆陷入了沉思。
从自己的祖父开始,自己一家已经做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的四朝臣子。后晋石敬瑭,为了自己当皇帝,竟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人,引狼入室,让中原的门户大开。契丹人所到之处,屠城抢掠,无恶不作,把大好的中原弄得民不聊生,到处是反抗。难以在中原立身,耶律德光只得退回北方,但竟下令把河西之地的人民全部迁往辽东。好在自己的府州城坚固,紧靠黄河,易守难攻,勉强守住了,可也成了一座孤城。自己的祖先,从青藏高原逐黄河而居,来到府州,好不容易安居下来,怎能去辽东做亡国的奴隶。再说,自己的老家云中,已被契丹人占领了,自己已是无家可归,只有坚决抗击。
石重贵是好样的,羞于向契丹称臣,断绝了与辽国的往来,虽然引来了和契丹人的战争,但毕竟是有血性的。父亲听从皇帝命令,于开运九年攻入辽国,攻下十几个城镇,被契丹人恨之入骨。虽然现在已是后汉了,但和契丹人的战争依然不断。这次契丹人的进攻,应该有报复自己一家的意思。当然,契丹人如要南下,打不通府州也是不行的。看来一场恶战已经难免,结局怕是凶多吉少。
可惜,自己病了,父亲也不在府中。要对付五万敌军,儿子折青,虽然有些本事,还办不到。女儿赛花自幼得父亲亲传,武艺谋略,强于儿子很多,但对阵如此多的精锐契丹人,也是不够。就是自己不病,父亲在家,面对如此强敌,也难有把握取胜。
“父亲,治下黄河五镇的府兵号称两万,实际只有一万两千人。你在病中,爷爷又不在家,军队士气不振。契丹人多势重,胜之不得。我想应用缓兵之计,先不与敌人交战。同时要去麟州杨家城搬救兵,两家合在一起,三万多人,加上地利、人和的优势,应有把握战胜敌人。”折赛花在回来的路上已在思索退敌之策,现在对父亲讲出来,越想越觉得可行。
杨宏信当然英雄,两个儿子,本事也都了得。只是他们是汉人,又从河曲刚搬来不久,连刺史都是自封的,会不会听朝廷的话都很难说,会来帮助自己吗?
折德扆的心思,已被折赛花看穿。“府州和麟州,距离只有一百多里。府州有失,契丹人就会去攻打麟州。汉族人爱学兵法,唇寒齿亡的道理,应该是懂的。父亲,明天我就去麟州搬救兵。”
道理讲得明白,折德扆暗自佩服女儿的分析和决断。不亏是熟读兵法,这孩子的本事应该超过自己了吧。“好,一切有你做主。”
三
还没出城去搬救兵,敌人已经大兵压城了。出去哨探的士兵刚汇报完,就听到城外契丹人连天的号角。
契丹人兵锋正盛,府州城外人喊马嘶。但并没有发动攻城,契丹人知道,坚固的石头城,是不怕骑兵的。契丹人更知道,曾攻下自己十几座城池的折从远,肯定精通城池防守之法,还是不要贸然进攻得好。而且,大王有招降折从远之意,已许了优厚的条件,虽然自己觉得行不通,也不得不试一试。
城门打开,两匹战马冲出来,一千府兵紧跟其后。整齐的军列,耀眼的刀枪,健壮的身体,一看就训练有素,契丹部队的骚动马上停了下来。
耶律贾烈冲出队列,“请折从远将军相见。”
“我爷爷在府中喝茶。耶律将军,我兄妹挑战你方所有将领。三局两胜,如果你方胜了,我爷爷自会出面相见,再详谈双方的恩怨。也许会投奔将军,也未可知。”折青的言辞闪烁,似乎有不尽之言。
“好。”弄不清虚实,耶律贾烈只好先应付着。
挑选出的三人三骑走出队列。见对方派出的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娃,三个人感到受了戏弄,“你先上。”领头的黑马将领指了指身边的黑大个。
“啊。”大叫着骑马冲了过去。没见对方用什么武器,只觉得一阵冷风扑面,黑大个捂着胳膊调转马头,刀已掉落地上。
“嗯?”黑马将还在惊异,见女娃的手里正晃动着走线铜锤朝自己挑战,马上愤怒了。
“驾。”催马上前,黑马将领挥枪冲了过去。
手中铜锤甩起来,从右至左划了个大圈,向对手砸去。黑马将感到不好,忙用枪去档,枪挡在了走线上,锤因惯性拐向里来,正中马的前腿。扑的摔下马,黑马将一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窝囊,“妈的,栽在了一个女娃手里。”
“耶律将军,请明天进府喝茶,我爷爷恭候。”折青挥手,人马退入城中。
那女娃手下留了情。也许惧怕我五万大军,不敢下重手吧。那就等他一天,明天见面,说出大王的招降条件,也许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想到大王竟要把整个的河西之地交给折从远,自己心里都感到有点酸。这个折从远,坚守府州孤地几年了?手下真的是有人才,连个十几岁的孙女都有这么大的本领。太后一直说南方人物不好惹,我朝从来不曾真正打赢过,看来是对的。耶律贾烈退兵回营地,人马再没有了刚到时的骄气。
“父亲,契丹人应该不会进攻。我去麟州搬兵,很快就会回来,你尽管准备军马备战,今天半夜之后与敌决战。”告别父亲,折赛花带折蝉、折英和一队骑兵直奔西南方向。
四
窟野河,正是河水最大的时候,浑浊的河水翻腾而下。天边乌云翻滚,似乎预示着一场大战将临。
从窟野河边仰面看向建在高岗上的麟州城,感到一股压迫感迎面扑来。折赛花心中暗说,这麟州城地势独特,还真是易守难攻,位置选得好。
刺史府里,杨宏信正和手下议事。杨业带回的消息已被传达下去,大家正在积极准备。一场大战肯定是不能避免,眼下要议的是,是坐等敌人上门,还是支援府州作战。
“折从远独守府州这么多年,不向契丹人屈服,当然是好样的。但他现在已是我朝检进,太师。似乎从没把我杨家军放在眼里,凭什么去帮助他,让契丹人灭了他,我们再去把府州占了,扩大地盘。”手下一名将领,率先说出自己的不满。
“对,他们党项人,自以为是马上民族,自大得很,就让契丹人先杀杀他们的威风。”几个人随声附和着。
“你怎么看?”见杨业一直没有发言,杨宏信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二儿子。
“各位叔叔,府州之兵,肯定挡不住契丹人五万大军。契丹人攻下府州之后,再来打我们,我们能挡得住吗?如果挡不住,我们再去哪里。我们被契丹人从河东阳曲逼到麟州,你们也知道的,这麟州原是折节度使父亲的旧地,他们搬去府州,我们才来到这里。如果败了,还能去哪里?”杨业的问题,一下让热闹的大厅沉寂下来。
“各位,孤木难支。没有府州,也不会有麟州,有杨家城。朝廷是没有力量救我们的,府州,我们要去救,两家合在一起,有三万人,一定可以打败契丹人。到那时,折家也就知道咱杨家的厉害,不会瞧不起我们了。”杨宏信让儿子说话的目的达到,及时出来总结。
正要下达命令,一位士兵进来报告说,府州折赛花小姐门外求见。
“快请。”话刚说完,见杨业已跑出去迎接,杨宏信点了点头。儿子昨天回来告诉了遇见契丹人的经过后,杨宏信心中的主意就已经打定,要帮府州作战。同时还特别纳闷折赛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听儿子的口气,似乎已经喜欢上了这位折家小姐,只是折家的门第高了些,人家能否同意是个问题。
见到折赛花英武的气派,杨宏信的眼一下亮了。
直接说明了来意,折赛花等杨宏信的答复,杨业的眼睛也一直盯着父亲。
“你的意见?”杨宏信转向了儿子。
“当然要救……”
“请折小姐说说如何打法。”杨业还要继续说,却被父亲打断了。
“麟州如能出兵,请于今天夜晚行军到府州松树林以北埋伏。我让哥哥领五千人马出府州东门,去松树林南埋伏。我于半夜帅五千人出府州北门,正面攻击契丹人。我已用缓兵之计稳住了契丹人,契丹人应该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受到攻击,一定会向北逃跑。我哥先从东边发起攻击,待他们逃过树林,你们再攻击。三次攻击下来,肯定会大获全胜。”折赛花侃侃而谈,说愣了众将。大家终于明白,折赛花早已成竹在胸,只是缺少兵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