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妈妈节省的习惯，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说些善意的谎言，对于买东西的价钱，要刻意的说低。对于自己的收入，要说得很高。但不管你买的东西再便宜，赚的钱再多，在妈妈的眼中，我们永远是浪费的。”看到这一段文字的时候，我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妈妈的眼神、手势和说话的语气。
　　 妈妈没有文化，认识几个简单的字是上夜校时学的。别的姑娘们凑在一块闲扯时，妈妈无疑是最用功的。要不然，她不会在很多年后依旧盯着电视机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风、云、大夫、电线……之类的简单词语。曾经，我是想教妈妈认字的，但只是说说。过后再提及，妈妈会说，她小时候要是有我们现在的条件，上名牌大学的就是她。妈妈说这些话时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些话语里多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也是对我们不求上进，辜负好时光的痛心。
　　 小时候，我只是觉得母亲严厉，而我总是相信，因为她可以清晰地将半年前的事情牢牢记住，还能清楚地指出某件事情特征鲜明的几处以做启发。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说明她的记忆，妈妈就会用心算加减乘除，再一次证明自己。
　　 在那个吃不饱且也缺穿少穿的年代，没有进过一天校门的妈妈将生活的油盐酱醋和酸甜苦辣全部收纳，化成了自己的知识。记得那时候跟着妈妈上镇上买东西，妈妈在心里加减运算起来，让在场的人刮目，也让我羞愧。
　　 记忆中，我和妈妈是像姐妹一样说笑的，在我对爱情开始憧憬的时候，我将我的暗恋告诉了妈妈，她就那样耐心地听，没有责备，一直微笑着。而当我真正懂得感情的时候，我却闭上嘴巴，不和妈妈多说了。妈妈再三探问的时候，我轻轻问了句：“妈妈，女孩子比男孩子大，行不行啊？”妈妈呵呵地笑了：“你喜欢的男孩子比你小，是吗？”天，我的妈妈一下子就洞悉了我的心事，我惊恐，害羞。妈妈笑：“女大抱金砖哩”。就这样我的爱恋再一次被妈妈允许，但正是因为这样的允许又让我顿失了神秘，懵懂的情思也在不觉间消了踪迹。
　　 妈妈是一个和蔼，友善的人，像西北的许多劳动妇女一样，任劳任怨，忙完田间地头，忙一大家子吃喝用度。居住的村落小镇，老婆婆们有每月的初一、十五去庙里烧香的习惯。妈妈很忙，但抽时间也会去。从庙里回来的时候，总会多出好些人围在一起。我不喜欢被挤在女人堆里，听她们家长里短，便故意制造许多噪音出来。有一次，放学回家，一个老婆婆正声泪俱下，我故意在一边捣乱，妈妈的“和颜”立马换上了“严容”。老婆婆告辞时，夜已很深，妈妈找一个袋子给她装满吃的用的，送她回了家。我跟在妈妈后面很不情愿，回家后就嘀咕：“又不是救世主，干吗那样好？”妈妈悄悄地走进里屋，第一次冷落我。
　　 后来听邻居奶奶说：“我小的时候，生病没钱送医院，就是那老婆婆的土方子给治好的。而今老婆婆的儿子不管她，就你妈妈还惦记着人家，老是照看着。“受人点滴，给予涌泉。”这就是妈妈第一次冷淡我的原因吗？
　　 我一直深信，我和妈妈是亲密无间的，不过我却总是任性地刺痛她。我笑妈妈看电视总是异乎寻常的认真，其实妈妈做任何事，总要显示很庄重的样子，我也会带着玩笑一般数落她有模有样地认真。有一次，妈妈盯着电视上面的一行行字，我忽然问：“妈妈，你看电视上的字是不是，是一片黑啊？”“你以为妈妈是瞎子”，以我对妈妈的了解，妈妈一定会这样说的。可是妈妈，那样豁达，乐观的妈妈，那一次却用一个凄凉的充满着伤感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笑着，眼泪却无声地滑落下来：“我在我女儿心中原来一直是睁着眼睛的瞎子，我原来一直是个瞎子呀。”我手里当时拿着妈妈刚洗好的苹果，咬了一口，就静静地含在了口里。我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不可饶恕，又没有合适的词语来挽回。后来，好几天我不敢和妈妈说话，我就借故住在学校，一个礼拜没回家。最后僵持了一个月，还是妈妈先和我说话，最重要的一句就是：“和妈妈还记仇？这世上哪有和孩子记仇的妈呀。”
　　 有关于妈妈的事情当然有很多，可是许多总是不在意，或者随意就忘掉了，看见有关于妈妈的文章，也总会想起了节省而又认真的妈妈来。妈妈是伟大的，但是妈妈一样很脆弱，作为孩子，我们的确是越长大越疏离。当妈妈和我们靠近时，我们不懂情谊，当我们想和妈妈靠近时，我们已四散天涯。妈妈在，尚有来路，我只希望和妈妈的路还有很长，让我慢慢抵达，心拥彼此，会心阅读，今生拥有的时光。
　　 后记：十年前的文字，再度回味，恩情泽长，献给天下的妈妈，祝愿她们健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