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霸王鞭(散文)
大清早,妹妹还坐在被窝里呢,衣服都没穿,就嚷起来:
“霸王鞭——”
妈妈赶紧说:“好好好,霸王鞭霸王鞭。”
也就奇了怪啦,一到妹妹这儿,妈就变了,连说话的语气也跟平常不一样。要是换做我?哼,休想!门儿都没有,梦都梦不见的……凭什么嘛,不就是我比妹妹大两岁嘛!大两岁就理短啦?妈,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唉,愁人……
“咋啦?有个赖着不起床的就够了,又有个拴酱油瓶的?”妈妈转脸瞅我一眼,一边忙着给妹妹穿衣服,一边絮絮叨叨,“行啦行啦,赶紧给咱看看灶火去,别让火灭了,一会儿吃上饭还要上学去呢……”
妹妹看着我,“咯儿咯儿”一个劲儿地笑,还没忘用双手扯住嘴巴和眼角,吐出舌头,给我扮一个鬼脸。
真气人!我嘟着嘴,猫腰朝灶膛瞅一眼。火苗子呼呼地,吹风机卯足了劲儿,把它们引逗得手舞足蹈,像是在打霸王鞭。
唉,霸王鞭。
再有一个月就是儿童节了,前两天学校宣布,从各班抽调学生,组成一个霸王鞭团体操队,先集中学习训练,到时候不但要在全校的节目演出中表演,还要去公社会演哩。要是演得好,兴许还能到县里会演哪……这都是我们学校革委主任孙老师喷着唾沫星子在全校大会上说的。我听着,别提有多开心了。可是,可是,好说歹说,妈只答应给妹妹一个人做霸王鞭,她说:“兄妹俩有一个参加就行了,让妹妹去,行吧?你是哥哥嘛!”哼!说得轻描淡写的,敢情不是你的节日呀!
说起来,从那天学校宣布要求参加人员自备霸王鞭时,妹妹就不依不饶地盯上了妈妈。爸爸在县里开了两个多月的教育革命会议了,连家也顾不上回,所以,给妹妹做霸王鞭这历史的重担,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妈妈的肩上。我虽然是个当哥的,但毕竟才十岁,霸王鞭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做了。何况,我还一肚子闷气哩!那天,体育杨老师拿着一根柳木棍子,一跳一跳地,在全校师生面前挥舞着示范了几下打霸王鞭的动作,我觉得挺好玩儿。可是,再好玩儿,也跟我没啥关系啦。眼瞅着班里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报名了,我心里痒得呀,恨不得把妹妹送到什么遥远的地方去,好空出一个名额来给我。嗯,这主意倒是不错,可实行起来,难度太大啦——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呀!妈妈是学校老师,本身就够忙的了,再加上我和妹妹这两个活宝,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我就算是有一肚子的闷气,在妈妈跟前,也不敢太放肆。
早饭是雷打不动的小米稀饭加玉米面饼,还有咸菜丝儿。为了让我们尽量吃得香甜点,妈妈也是煞费苦心,她特意把咸菜切得细细的,还加上泼了油花子的葱花儿,吃起来倒也香喷喷的挺美气。可我哪有心思顾吃呀!再好的东西,我现在也是味同嚼蜡。
我们班上午第三节是体育课。杨老师吩咐参加团体操的同学站一排,其他同学自由活动。不过没报名的同学都懒得去“自由”,齐刷刷站在一旁看。
杨老师今天带了真正的霸王鞭,那霸王鞭真好看,用红黄两色的塑料彩条交替裹着,像是蛇一样。杨老师一迈步,随着他神气地挥舞,霸王鞭两头就刷拉拉地响。哎,一开始,听得我心里真叫个烦。后来,就不那么烦了。我学其他同学的样,从操场边上捡了根树棍子,跟着杨老师他们跳腾挥舞起来。那些参加训练的同学,也拿着霸王鞭,不过五颜六色很不统一。他们走前来退后去,我也走前来退后去;他们左右挪步,我也左右挪步;他们上下挥舞霸王鞭,我就上下挥舞树棍子……嗯,效果不怎么理想,不过总算是比没有强。就这样,跟着学了半节课,我就想,这也没啥难嘛,要是让我参加,保不齐给学校拿个最佳选手奖呢。关键是自己连参加的份儿也没有。一想到这个,我就无比懊恼,真想钻地缝里去。
中午一进家,就见妹妹哼哼唧唧缠着妈妈不放。我把饭呼噜呼噜扒拉进肚子,就跑到街上去了。
下午活动时间,学校团体操队伍集合在大操场上,先分组练习。霸王鞭刷拉拉的响声此起彼伏。杨老师忙坏了,一会儿跑到这头,一会儿跑到那头,指点着,比划着,说道着。
这样的场合下,我和那帮挥舞着树棍子学练的同学就都不好意思“陪练”了。可让我奇怪的是,二年级的队伍里,却看不见妹妹的身影。这是咋回事?难道说妹妹退出了?要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我就有机会了?
这个发现让我激动得不行。我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身上竟然剧烈哆嗦起来。我很想过去问一下二年级的老师和同学,妹妹哪去了,可是又忍住了。我站在操场的一个角落,久久地想着这件事情,想破头也没想明白。
晚上回到家,妹妹一直在嘤嘤的哭。我才知道,原来,因为没有霸王鞭,妹妹就赌气不参加练习。我忙跟妈妈说:“那我去报名吧,还来得及吧?”正忙着弄晚饭的妈妈瞪我一眼:“想什么呢?妈托人去做霸王鞭了……人家能给做一个就不错了,咱不能净麻烦人家……”我知道,妈妈一旦扯开这絮叨的头,就一时半会儿不会完,赶紧瞅了个空档,溜出去。
当我踢踢踏踏走到大门口时,差点跟一个人撞在一起。这是谁呀走这么急?定睛一看,是爸爸。只见他举着双手,兴冲冲地喊道:“儿子,你看——”
哎呀,爸爸每只手里拿着一根霸王鞭。那霸王鞭上裹着红黄蓝绿四色彩条,在明亮的月光下,晃人的眼。
附注:
霸王鞭,本为一种传统摇击乐器,是旧时民间艺人卖唱时的乐器兼舞具。以竹竿或者木棍两头开缝、穿以铜钱,演出时持杆,以两端随舞碰击身、膝或肘时发声。后成为民间舞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