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擀面杖(散文·家园)
在我家厨台墙角处,终年倚着一根不到一米长的圆柱形的棍子,那是公爹生前留给我唯一的最值得纪念的做饭工具——擀面杖。由于岁月的消磨,它也显示出几份沧桑,那上面依然粘着斑斑点点的面点,这些都暗暗地记录着它所经历的岁月。
我的家乡坐落在三国时蜀国丞相诸葛亮的故乡——襄阳。地理位置有些临近北方,可以说也是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喜欢吃面食,尤其是手擀面条,它却是纯手工制作,在那个经济十分贫乏的年月,几乎是我们那里人的主食。每天都能品尝,也人人都爱吃,无论天涯海角,游走哪里,对它颇有一丝难忘的怀念。可以说,它就是家乡的一道美食。
在我们那个小家庭里,每天吃的面条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做面条是离不开擀面杖的,因此,擀面杖也就成了我家厨房里的必备之物。
为了方便使用,我们家做了两根擀面杖,一长一短,长的用来擀面条,短的用来擀油层馍和韭菜饼,然而,就那一长一短的两根圆棍棍,把我们家的生活调理的有滋有味。
我家的擀杖每天都会在案板上滚动来滚动去的,行使着它特有的职责,成了我家一日三餐最受欢迎的物具了。那会儿,还是农业合作社时期,母亲每次收工回来后,稍稍休息几分钟就开始做饭。最难忘的是她用擀面杖给我们擀面条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我拉着弟弟和妹妹,一起去路旁迎接收工回来的母亲,当我们从人群中搜索到她的身影时,便像小鸟般飞奔过去,抓住母亲的衣襟,亲热的不肯松手。因为年幼无助,母亲不仅是我们的精神依靠,更是我们吃、喝、住、行的“保姆”。所以,我们一天也离不开她。记得,在那个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母亲梳着齐耳下的头发,清白色的脸庞似乎有些憔悴。只见她轻轻地挽起袖子,弄了两大碗面粉倒进铁锅里,然后加水不断地揉,直到形成面团,之后,再进行揉光成圆型。再后,母亲便把案板用刷子清扫干净,撒上一些干面粉,再把和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使劲地揉啊揉,直揉得面团既细腻又光滑了,才轻轻地拿出那根较长的擀面杖一下一下地擀起来。那平坦地像磨刀石一样的案板,不住地发出吱吱的有节奏的声音,母亲的双手也在有节奏地挪动着,一会儿把面皮从擀面杖上放开,一会儿又把面皮卷住再擀。那根擀面杖在母亲的手中如魔术棒似的,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转动着。我坐在柴灶边看得发呆,觉得那根擀面杖太有神力了。手巧的母亲不断地转动着面擀,在案板上使劲地推动着,为了防止粘糊,均匀地撒些面粉,就这样反复地擀下去,直到变大变圆变薄,可以说是到了一定的极限,不能再擀了,这时候,母亲把擀面杖上包裹的数层如布匹薄的面皮,进行来回折叠,一直把缠卷在擀面杖上面皮叠加完毕,然后再用刀切。母亲把它切成四棱棒状,用手抓起来一抖都有六七寸长。这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油灯的光映着母亲那慈祥的脸,灶台里的柴禾烧得劈劈啪啪地响。当听见锅里的水烧得泛起水花时,母亲急忙把那一缕缕长长的面条,投到开水中,等面条在锅里飘起来后,再放些菜、佐料、食盐等,大火煮几分钟就好了。饥饿的我们盛满一碗,吃上一口,滑过唇齿之间,随着“吱溜”一声,掉进了胃的深渊,那是倾城的绝对味道,这味道中还夹杂着青菜的新鲜,面汤的原味,实在是极为好吃的享受。母亲看着我们吸溜吸溜地吃着,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那一刻,我觉得母亲是最美的。
就这样擀面杖和母亲一样,在我们家承担了做饭的任务。每年家中成员个个过生日,母亲就用它擀长寿臊子面吃,以保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年百岁,福寿延年。偶尔有亲戚或者父亲的同事上门玩,擀面杖还能做更好吃的油层馍和韭菜饼。我至今仍忘不了母亲做的油层馍的味道。
那个年月,我们做小孩的最盼望家里来客人了。因为只有客人到,母亲就会做油层馍招待客人,也许这就是当时各家各户最好最体面的味道了,我们的口馋也得到了一次满足。
母亲做油层馍的技术颇佳。我到现在对母亲作法记忆犹新。取一些面粉,兑进适量的开水搅拌,待温度冷却一点,用手揉拧成面团,然后拿到案板上再次进行反复地揉,直到面团表皮光滑了,就开始用擀面杖像擀面条一样地擀。因为馍馍做的小,厚度也高于面条,因而,通常就用家里的小擀面杖来加工了。其作法基本如擀面条一样,只是待面皮擀好了,均匀地滴上香油,撒些葱花、食盐和佐料,便用刀进行分割,从两端开始切割成带状似的,并且最中间的一片需大一些,然后像卷席筒一样,按照由小到大的顺序一一叠加卷在一起,那个大片就放在最外层,把里面的皆卷包起来,把两头如包包子似的施住其口,再揉成团,然后用擀杖擀成一块圆形的面片,待锅烧热了放进一些香油,把擀好的圆形面片放进铁锅,盖紧锅盖,用分散的小火在炤里烘着,几分钟后就能闻到一股一股地醇香味,飘进鼻中香得醉人,打开锅盖,再给锅里放一些油,给面片翻身,再盖住锅盖,继续小火炆,又几分钟后,黄爽爽油亮亮的馍馍出锅了。今天的千层饼就是依据这个做的,吃到嘴里既喷喷香又有味道,因而成了人们的最爱。
岁月在流逝,万物在更新,而我也在不断地长大成人。出嫁以后,我遇到一位知我懂我的公爹,他待我如亲女儿一样。年轻时的我身体特单薄。师范时老师多次用“弱不禁风”形容,熟人们有的说的好听一点,用上林黛玉名字讽刺我,同学直接夸我“魔鬼”身材,我在大多人的眼里就是一个“瘦”人,见过我的人个个为我怜惜。尤其是生了小孩以后,因为工作繁忙和操劳,加上睡眠不足,身体似乎被掏空,更是有气无力。说来也怪,越是身体差,越是吃不了大荤之类的有营养的东西。那时公爹刚退休,做得一手好茶饭,每天就不厌其烦地给我调理生活,可是我就是吃的不香。偶尔一次,他老人家发现我爱吃鸡蛋韭菜饼,喜出望外,多少次的下午,他就早早地动手给我做韭菜饼。为了能做得更好,公爹请木工师傅特制了一根精致的小擀面杖,他虽然是个男人,可是做起事来比女人还细心,做出的鸡蛋韭菜饼形状像扁豆样,又似香蕉样,小巧玲珑,金灿灿的色泽煞是好看,真的可以用雕蚶镂蛤来形容了。由此可以想象出,他用擀面杖擀面皮的认真仔细了。由于公爹的精心照料,我的身体得到了滋补,面部有了改善,由黯淡无光变得面色红润起来了,做事也有了精神。后来,因为年龄的关系,公爹得了高血压,意外猝死了,一个比父亲还父亲的人走了,我的“福气”没了。多少年来我都默默地在心里念着他——父亲。他给我擀鸡蛋韭菜饼的那根擀面杖我至今仍留在身边,我知道,那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我会把它永久地收藏着。
岁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母亲早就离世了,公爹也匆匆地走了,我再也吃不上母亲做的正宗的家乡的面条了,也尝不到公爹做的鸡蛋韭菜饼饼了,但是,那擀面杖以及它所凝聚的点点滴滴的亲情将成为我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