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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六弟(散文)


作者:李建志 童生,797.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99发表时间:2019-04-04 18:41:37

【看点】六弟(散文) 屋后的人家,就我所知,从一爿芜秽的残壁断垣相隔着的六弟家肇始,到之后依地势塞进去黄二婶小女儿曾凤英、贺孃家三儿子良良,再到一位姓黄的卖煤人,一家外地租客,三十几年时间里,换过了一茬又一茬,六弟始终是我内心最为感念的邻里。
   尽管母亲时常训猷,包括六弟父亲张伯在内巾车之恩的邻里诸多;也尽管生性怯懦的我多会让人产生不近人情的知觉,实际上,恩怨了了的自己,只是被习与性养成的溟冷,掩盖住了无法捭阖热血澎湃的心术而已。有时,真是希望一觉醒来自己即能脱胎换骨舌灿莲花,哪怕因此而担上油腔滑调多嘴多舌的非议。然秉性使然,无可奈何。对别人游刃有余的笑容,在我,不是酝酿不足不够成熟,便会拿腔作势热过了头。戏脸壳似的反差,反倒会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口不对心。不露辞色,不代表心中无度。总不至于,明知道瘆人,却非得对准了一位位恩公双瞳剪水吧。那是会吓煞人的!
   六弟家的后院,在曾风英围墙拐角,本家自留地远端,与科家山墙相连接着的一道竹篱笆内。它的另一端,估摸着也同样连接着陈超家的院落。只是不太确定会不会也用的是廉价、简陋、易于维护的竹篱。再过去,便是被高高耸立的围墙四方包围,与整个沙河堡日常采火需求息息相关的手工打煤场。
   六弟的父亲张伯,高矮和父亲差不多,秉性也相仿。只看大腹便便的模样,便知掂勺子明显要优于敲榔头。与工资等级、资格深浅关乎不大。听母亲讲过,张伯是哪家单位里旱涝保收的一位大厨。家境虽说谈不上优渥,但论起闲情雅趣,可一点不亚于城里当干部的苏家男主人,和我那位一声不吭,只顾着嘎嘣嘎嘣蚕豆就烧酒的阿翁。
   除堂屋五抽柜上养有一玻璃缸子金鱼,见天提个小水桶徒步,或骑上自行车去附近水沟、池塘淘沙虫子,张伯还在六平方大小的土院落栽培了诸多花草。用木棍、竹竿搭缮了一个葡萄架,下面朋一张供家人吃饭、乘凉的水泥小圆桌。规模上虽不及苏家四分之一,但是布局得当,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点不显得突兀、小气。
   苏家的葡萄架,未做任何蔽圉,在人来人往的巷弄边上,与六弟家的葡萄架不可同日而语。是沙河堡地界上,我见过最为气派的一个。
   从挂上青涩的果实,苏家的葡萄架便被过往的学生、巷弄里的小孩上窜下跳连捅带拽,搞得原本井然的枝条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果粒撒落一地。路人看见也忍不住啧啧怜惜,当着苏家人面帮着数落上几句。苏家男主人却不以为意,搭上木梯,一声不吭,一一精心地整理上一次。而六弟家的葡萄架却属于我的专享。
   葡萄成熟的季节,除了明面上没少讨巧卖乖找苏婆婆讨要;暗地里也不忘历兵秣马捕捉契机。张家的葡萄不知何故会少得可怜,他自己家的人尚不够塞牙缝,更别指望仅凭一张好吃懒做的嘴皮子即可讨得白食吃。趁着雨天、昏昏欲睡的晌午摸过去,借助张大爷玉米地作掩护,将一根一头带叉的竹杆,从篱笆缝隙中间伸进去,轻轻一搅,一串紫色的葡萄如折槁振落纳入囊中。
   凛然可不冒犯的张伯轻易不会训人,张母母的冷厉却显而易见毫不隐晦。因为少,视若珍宝的葡萄,自然让人不敢有太多非分之想。
   贼人心虚大抵是人性的通病。每次偷过葡萄之后,路过张家打酱油,便会显得首鼠两端毫无底气。老远瞅见张家门前的藤椅空着、张母母倚着靠背一动不动打瞌睡,立马脚踩风火轮,嗖地一下子飙过去。窥觑即使对撞上正瞠大圉圉双目四处张望的她无暇抽身,只得硬着头皮凑上前,张母母,张母母地亲热地叫着,显得人小鬼大卖乖弄俏。
   我可不想做不速之客,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时候,面红耳赤举着竹竿,连干笑着扠蜻蜓的解释机会也没有。市井育儿经里面必备的金竹条、搓衣板等着谁出纰漏。
   六弟,做邻居那会儿,学着别人模样,我一直称呼他卢定。家里人很少谈论他。母亲挂在嘴边的话题,犹如输入电脑的程式,供销社刘某英经理每月凭人情供给她大儿子,别人花钱也抢不来的半磅牛奶、四斤白糖、四斤肥儿粉;谢大爷从菜油机嘴子下一滴滴积攒成瓶的菜油,在她下次路过的时候偷偷塞进手里;右民大嫂七十年代借过一百元钱救急……
   七十年代,穷阎漏屋杀猪房巷子里,竟然有人肯借她一百元人民币?怎么看,屁股上俩大膏药,右民足下的大嫂,也不像富家千金堆金积玉。再说,巷子里可不止你家才有三五头等米下锅的阿牛。她自己算过细账以后,不也眼珠子翻着,吞吞吐吐不自信起来了吗?七十年代一百元人民币,可足以把膏药贴足下一家子的生活打理得风车斗转!哪里还用得着眼神不济的老妈子,煞费苦心煤油灯下戴上老花镜,一贴又一贴往小贴上面贴大贴。险些还贴成了军国主义膏药旗,给自己找不自在。极有可能不是与她形同陌路的大嫂,而是那位不言不语的膏药贴妈妈,不是一百,十元。
   “啊,就是一百!想起来了。”
   唉,可怜的母子俩,为什么原本充满无限遐思的美好回忆,总会在转瞬之间即淹没于唾沫星子漫天飞的魔咒?
   险些又碗一推,背对着噘上鼻头,谁也就不再理会与谁了。绝不妥协,绝不将就,不共戴天。反正一天到天黑,浆糊脑袋胡搅蛮缠的又不是我!谁就像不知道谁似的。
   唉!好吧,仆窃不逊,是一百元,萱堂大人英明。
   直到两千年左右,六弟大嫂毛姐在老大酒精厂兼职才弄明白,排行老六,六弟。尴尬过后,依然觉得卢定更契合我心目中那个暖洋洋,让人丝毫不觉生分的形象。六弟,显得好是渺小。六弟、卢定,反正他是无从知晓我内心想法。
   六弟得意起来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很有感染力。犹如一股潺潺的山泉,涓涓流淌过分享者的心房;像明泽的眸子,把人的内心照耀得无瑕、透亮。
   家里没有人知道六弟大名,看模样比老大年长几岁。仿佛刚刚丢下书包。六弟是张家大儿子外,我唯一见过,一位中规中矩十几郎当岁的张家裔胄。
   初识六弟,时常见他面带微笑,不言不语抄上双手是在杀猪房巷弄四处闲逛。如陈超的谦容一般,洋溢在脸庞的幸福熏风解愠,很快便会让人将工农间“老死不相往来”的禁戒抛诸脑后。
   “能与人言不与人言”便是对与六弟为邻锦瑟年华里的终身抱憾。擦肩而过若干个年头,除了渴望着首开先河,善意地瞥视一眼对方,自始至终我们没有过一句交流。真正领教这位志气凛然的邻家少年,不是葡萄架,也并非提上小木凳去他家看过几次黑白电视,完全滥觞于一次偶然的突发状况。
   七十年代初,临近年关的一天下午,父母前脚刚迈出家门,两位兄长便迫不及待偷割下一块腊肉,洗净去毛后匆匆丢入铁锅。一个生火,一个像模像样踩在一张小木凳上佯装大厨。
   每次偷煮腊肉,由一个去到大门把风,一个负责在上次以外的标的上,尽量不漏痕迹划拉下一小溜,再在新开的口子上认认真真涂抹上锅烟灰,最后一个负责操刀烹饪。每个人都清楚没完没了划拉下去的下场,没有人能抗拒身不由己的欲望。一块块腊肉如此三翻划来拉去,十斤重的公鸡已然快划拉成三五两大小的鹌鹑,划到自己也不忍直视,却居然恁没被粗心大意的大人看出端倪。
   哔啵,哔啵,哔哔啵啵……啪啪,啪,咕噜,咕噜,咕噜……渗透着肉香的水珠,在蒸腾着水汽的锅盖下面,犹如一只只欢腾的音符;大快朵颐的欲望,在锅台旁边的潜意识里越发地膨胀,膨胀。
   哔啵,哔啵,咕噜,咕噜咕噜……
   与往日无异,一切都在说说笑笑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人留意,没有人想到过会去留意,柴火的爆破,由水滴般的韵律渐渐趋于了频疾。
   长长的火苗,烤焦了火口上方的腊肉,油粒一点点顺着肉块的边缘滴落,啵、啵、啵啵啵,嗤、嗤、嗤嗤嗤。一点点浸淫到饱和之后,一股股顺着滚烫的枝条往低处滑落,噗、噗、噗噗,呼一下子,引燃了火口外端七零八落的枝条。
   突发状况,吓蒙了心不在焉的胞兄,措手不及抓住燃烧的枝条扯出火口,一撒,落入座与炤的空档,再一踹,一些飞入到了堆砌如山的柴禾,灶房瞬间烽火四起。
   食欲大动的腊肉坊,转眼变成了很可能因此而丢掉小命的修罗场!腊肉,也不单单再是从前让人怦然心动的美食,陡然衍变而为了关乎于生死存亡的滑铁卢。
   过道的风,汹涌起来,掀起一势更盛一势的波澜,呼呼,呼呼!
   油助火势,火借风威。
   凶猛的火舌犹如是一道闪电,一饷便鲸吞下矮处的檩子和木椽。势如破竹的火苗,排山倒海过堂风,追风逐电,噼啪,噼啪,呼——呼呼,眨眼把死拽住对方几次试图挣脱的兄弟,逼入到绝无余地偷生的死角。
   汹涌的风,更加狂躁,撕开去遮挡住火焰的浓烟,变成为炽烈的蓝色,犹如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挡我者亡;狰狞的火,露出它锋利的獠牙,像饥肠辘辘的猛虎,觊觎着穷途末路的羔羊。用不了一时三刻,一场毫无悬念的杀戮,注定了只有一种结局,一方大获全胜,一方满盘皆输!
   “救命啊!救命啊!”
   危于累卵,间不容发!
   哐当一声,有人踢开了插上櫹子的院门,咚咚咚咚,叠二连三的步点传入耳窝,六弟如神兵天降。没有一句问询,没有一点儿迟疑,时间就是生命!脱下外套,披搭上头,三次冲进冲出,从火海中拖出了瘫倒在角落,凭仍结果、哭天嚎地的泪人弟兄。
   窒息在炼狱边缘的食客,终于体会到了,八珍玉食哪里抵得过常鳞凡介吃饱穿暖的生活。
   ……
   波澜过后,一切重新归复于了往昔的宁静。池塘的水照样轻轻摇晃,闪烁着它迷人的、翡翠色的荣耀;时间依旧一点一点从窗户纸上偷偷划过,却没有人看得见它的色彩、它的形状、和它无与伦比的光芒。滴答,滴答……
   数年间,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从未再听人提起过那次事件。一晃,安宁祥和的生活,匆匆便飞逝过去二十几个春秋。这条巷弄,依然让人觉着舒心。
   ……
   啪啪!风不鸣条的日子,随着两声巨响瞬间拦腰折断!
   紧接着,院墙外边的巷弄沸反盈天乱作一团。如凭空飞来了一枚导弹,还未触及火影,便正击中在巷弄要害。
   “着火了!着火了!高压线断了!”
   着火了?着火了!又哪里着火了?
   远离现场的绝大多数,愣怔在岌岌可危的吼叫声中心口狂跳,白兔、六弟已然爬上即将被火情殃及的哪家房顶,冒着丝毫即刻化为灰烬的危机,蹬落瓦片,切断木椽,救火!救火!救火!
   四面八方的邻里,哪有考量过丝恩发怨,有关无关,从四面八方的角落,提起水桶,端上脸盆高声吆喝着救火了,救火了,争先恐后迎着火口冲了上去。
   救火啊!救火啊!噹噹噹噹噹噹……
   此刻,即便站在院落,阻隔着高高的屋脊,依然清晰看得见,巷弄那端早已是一片火海。猝不及防的家人,却愣怔着通红的天际束手待毙!
   咚咚咚,咚咚咚……拼命也摁奈不住的心跳,像被架上了六尺醉汉手心里的鼓锤,不敲碎了你,甭指望没准它会悲天悯人动动恻隐!
   德娃儿、小毛两口子,什么时间已然冲进家门,一趟趟搬出家私,抱出衣物。而只留下爪妈一人看护的栖身之地,究竟会不会因此而池鱼林木却悬崖撒手掉头不顾。
   火情,在老老少少戮力同心抵御下,消防车火速赶到之前得以遏制。杀猪巷绝大多数人家的财产也终得以保全。
   也是那样,坎坷不是生活全貌,不必用太多温情去舔舐。不需要太长时间,忧患余生的杀猪巷便从噩梦中苏醒了过来。人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穷日子照旧过得紧紧巴巴。里巷里的人家依旧你帮我衬谈笑风生。
   自强不息的杀猪巷人家,从来没有停止憧憬,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为美好憧憬砥砺前行的步伐。
   ……
   一纸布告,巷弄动迁纳入到政府改革规划。虽觉惋惜,亦无从改变。令行禁止。巷弄里的人家悉数迁去了三环路边上大观里小区,再也就没有了那条祖祖辈辈人一己百鸡鸣而起的老巷子。与英雄六弟为邻的日子从此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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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语言细腻,刻画了六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六弟至少给读者留下了舍身救人于危难的英雄形象。文章中记述了某家两个熊孩子趁着大人不在家,偷煮腊肉吃却不慎引燃了柴垛,导致火烧连营的危急关头,六弟凌家而降,救出了偷煮腊肉的兄弟俩。还有一次是杀猪巷的电线老化,导致整个弄巷居民同时受到威胁,也是六弟爬上即将被火情殃及的哪家房顶,冒着丝毫即刻化为灰烬的危机,蹬落瓦片,切断木椽,组织众邻协力同心将火扑灭。够了,有这两点就足够了,六弟的形象已然活生生地跃然纸上,刻在人们的心中了。有点意思,推荐赏阅。【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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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4-04 18:47:22
  文章虽然语言啰嗦,却也将六弟的形象刻画在文章中。感谢赐稿看点,多写必有进步。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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