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相传说在唐代，关中盆地泾云大地的丰埝塬涯上修建了一座寺庙，命名为宝峰寺。后因战乱而灰飞烟灭，至今只留下了寺名，而真正的寺庙只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在公元戊戌年的冬日，这个属相是狗的年份里，王汉遆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泾云县的金柳巷，热气腾腾地吃罢一碗水盆羊肉后，索性就沿着北极宫大道往宝峰寺方向走。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悠悠荡荡地漫步。这一路上，王汉遆先到了北关的大转盘，这里悬挂了几个路牌，又去池阳方向的，还有去频阳方向，这里也能看到是去淳化方向。总之，王汉遆闭着眼走，都能知道自己是朝着淳化方向，直奔宝峰寺而来。王汉遆此行还有一份心思，没得言说。
　　 据了解，宝峰寺在民间故事里传了些很美妙的男男女女之事，但王汉遆又知晓的不是很全面。就背着双手，到了大转盘，看到了路牌后，又看到悬挂在单立柱上的巨幅的广告牌。在粉红色的巨幅广告牌上，是一位粉嘟嘟的少女脸蛋，这脸蛋像被粉搽过似的，让人想入非非，特别是现在的女子上了广告牌，露出的笑容已变了质。说简单点，就是不止是勾引，更多的是骚情，还充满了轻狂。王汉遆被这巨幅广告牌上的文字吓呆了。“看妇科，做人流，到永康”，这下一句话，更是所指的不一般，说是宫颈糜烂了，意外怀孕了，请拨打电话。难怪啊！永康医院就在大转盘这里，看到这样的广告就知道是指引人们看病要到永康医院。
　　 王汉遆边看边念叨，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
　　 此时，王汉遆电话声响了起来，是一首大秦腔的《下河东》唱词。王汉遆接了电话，嘴里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王汉遆的脸部表情极具的晴转阴，是谁这么没眼色，让王汉遆悻悻然地继续超着宝峰寺走。
　　 宝峰寺的这段路程，是长坡道，王汉遆是从坡道朝上走，就是爬坡，边走脚力就有些迟缓了。王汉遆嘴里就有些不干净了，心里的浊气就一次次排泄了出来。年近四十岁的王汉遆至今未婚，玩命地学心理学，又自命不凡，可是严酷现实让王汉遆一味地悲催。我自风流的同时，没有我自风流。王汉遆看到路边有一家宏欣动物医院，是宠物医院，这可不是坡道下的永康医院，而是真正的宠物医院。王汉遆走了进去，都是给猫狗看病的，主人们乘着路虎，开着“大奔”给猫狗们看病，这场面很惊艳。惊艳到了宠物医院门口看护车辆收费的保安都是着正装，见你就会满脸笑容。几年前，这里停车是免费，现在，按小时收费都不行了，现在开始按秒计费了。宏欣动物医院人满为患的繁荣景象，可见宠物比人价码高多了。王汉遆想到了自己家的养着的狗，曾经来过这里看病，但是很快就没有再来，因看病后就直接开挂了。狗患的是肠梗阻，吃了鱼刺，肠子套住了另一段肠子，怎么都解不开，动了手术，也是解不了人的心烦。把狗也折腾美了，狗就是伤口愈合不了。王汉遆每次到了这里就想到了痛失小狗的心事。有人说，男人不养猫，女人不养狗。王汉遆对猫没有感觉，从小对狗还是有点意思。狗就养了起来，这只狗让王汉遆给起名叫莎莎，很多人叫莎莎肯定是母狗。错、错、错，王汉遆起名叫莎莎是他的初恋女孩小名叫莎莎。不见不如怀念，王汉遆就给自己家的公狗起了一个颇具外国女人名字的名字。
　　 再往上走几步，王汉遆就看到滚滚向东流去的泾惠渠的水，在这冬日里，一渠的水也带不去王汉遆的愁怅。这个电话就是吴金莎打来。王汉遆对待女人的前字辈的就是少说话，谁也猜不透闷葫芦里卖什么药。王汉遆其实是很了解吴金莎的心事。这样的藕断丝连不照样是一种存在吗？王汉遆自言自语，自诩情种，但就是不遗种。这样的诡异连王汉遆自己都解释不了。
　　 宝峰寺，在旱塬上。王汉遆低头一口气爬到了塬顶上。视野一下子开阔了，王汉遆看到了宝峰大学的崭新校牌。宝峰大学就坐落在旱塬上，是把原先的交通学校、农业技校、水利学校等三所中专技校合并成了宝峰科技职业学院。到了这个冬日里，一夜升格成为了宝峰大学。王汉遆经吴凡推介，就在宝峰大学里诲人不倦地教着《现代心理学》和《家庭教育》。此刻的宝峰大学也像少妇一样终于熬成了婆婆了。
　　 王汉遆一走进宝峰大学，看见宝峰大学到处张灯结彩地庆贺这次升格。王汉遆心里在笑，笑天下之所以合校，又并校，最后升格，都是套路。这一路从坡道爬到顶，就能看出来升格后的宝峰大学的未来是什么样。三所风马牛不相及的中专技校在行政干预下，一夜合校，又一夜并在一起，卷在一起就升格成了宝峰科技职业学院，此刻又敲锣打鼓地成了一本院校。而这个本科似乎是从娘胎里给带来的，说是融入了社会资金，说是联合办学，说是中外合作，凡此种种，总有说辞。宝峰大学真的迎来了春天了吗？王汉遆没有再笑。
　　
　　 二
　　 王汉遆到了宝峰大学任教是他的导师吴凡的精彩之笔，附带的就是要王汉遆娶他的女儿吴金莎为妻。王汉遆心里怎么接受不了导师开出的这一条件，但表面上还是答应了这一条件，吴金莎也从王汉遆的初恋女友到了要谈婚论嫁的份上。吴金莎是学管理学，满脑子是计划、组织、领导和控制。比如吴金莎约见王汉遆是有着严格的计划，之外，约见了王汉遆也是有组织，而吴凡总是意外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再这之后，吴金莎从是想领导王汉遆深入持久地开展一系列的活动，这其中就要控制王汉遆的全部。王汉遆感觉好奇怪，每次领取了吴金莎的激励后就找个理由脱身了。
　　 吴凡说，汉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配你是绰绰有余，你要好自为之。
　　 王汉遆除了沉默，眼神里藏着的一份诡异是吴凡猜不透的。吴凡是当地心理学界的大腕，可谁知道吴凡的女儿成了剩女，也逼近四十岁了，依然是未婚青年。王汉遆做学问，也是将不孝无后的事给耽搁了，至今还是光蛋一郎。
　　 宝峰大学了解到王汉遆是吴凡的关门弟子，就格外的照顾，这不刚升格为本科院校，就给王汉遆新的差事，成立王汉遆博士工作室。给王汉遆配了车，分了房子，车子是四个带圈的，专职的司机每天迎候，房子是嵯峨庄园的别墅一套。宝峰大学的大师级的人物都在嵯峨庄园有别墅，说是研究，实在是给了这些做学问的人的游玩和休憩的乐园。嵯峨庄园一出门就是中国最大的葡萄园产地，还有最大的水上乐园——兴庆游乐场。王汉遆组织了一班人马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大研究，就是现代心理学如何构建中国本土化话语权的堪域。吴凡推荐了几位大师级的人物，配合王汉遆的研究。宝峰大学把排给王汉遆的教学任务也换别人去教了。从此，王汉遆也不用再费力地给本科生教《家庭教育》了，也不再登讲台教《现代心理学》了。校长吴志峰说，汉遆，你就专门搞学问，弄事。王汉遆笑了，笑不出来的是吴校长后半句话的弄事是啥意思。吴金莎没有进到工作室，但吴金莎作为宝峰大学的行政主任给王汉遆提供强大的保障。吴凡给吴金莎说，汉遆现在要搞研究，你多配合，不要添乱，要恰如其分。吴金莎说，爸爸，我知道的，汉遆就是书呆子，要我开发才能出上等的成果。吴凡没有在说，吴金莎也没有再插话。
　　 吴凡推荐的第一位大师级的人物是邝雨，这位邝雨也是妙龄少女，眼睛会说话，每次研讨会上，邝雨就临近吴凡身边落座。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邝雨是吴凡的太太，而吴凡总是在开讲前让邝雨反反复复地把幻灯片播放。吴凡是大嘴巴，能把地球吹到月球去。邝雨就是吴凡眼中的月球上的嫦娥，王汉遆像是奔月的使者。
　　 有一次，王汉遆去吴凡家，吴凡正在读书。王汉遆正要说话，邝雨就出来说，吴老师累了，改天再来吧。吴凡还没有开口讲话，王汉遆就明白有人把吴凡的嘴巴给焊住了，这个人就是邝雨。巧得了，王汉遆再一次去吴凡家，吴凡正要谈吴金莎的事，给王汉遆说。邝雨又冒出来了句，吴老师今天累了。王汉遆自认倒霉，每次见了吴老师，吴凡总是很被动去接受邝雨的安排。吴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要害让邝雨捏住了。王汉遆回来想都不用想，吴凡也就拿点把戏儿。吴凡早年漂洋过海，探讨心理学，抛弃了结发妻子，但是女儿吴金莎一直跟着吴凡。吴凡发誓一生不再续弦。吴金莎也一天天长大了。邝雨出现在吴凡的视野里也是近几年的事，王汉遆成了吴凡的关门弟子后。吴凡找过王汉遆谈过后半生的遗憾，就是把吴金莎没有安排好，此外，也说了个人的感情上也该放晴了，总不能天天一个人，很阴郁，研究研究，整天的研究，没有尽头。王汉遆就发奋地为吴凡添砖加瓦，做课题和出专著，真的可以著作等身了。吴凡也喜上眉梢，所以说，才放心地把吴金莎说给王汉遆。再者说，王汉遆之前是恋过吴金莎的，但是那会儿是高中同学，也不知道吴凡是心理学界的大腕。早知道的话，王汉遆肯定不会选择吴凡做导师的，可是世界就很奇妙。
　　
　　 三
　　 吴凡举荐给王汉遆的第二位人选是柳川。柳川是怎么认识吴凡，吴凡给王汉遆说起来都想大笑。柳川了解到宝峰大学有这么一位心理学大师名叫吴凡，就专门找人来拜访。可是吴凡几次会见后，给柳川说，吴凡去讲学了，要等几个月。柳川就傻傻地等。等过了几个月，柳川又来吴凡办公室找吴凡，吴凡当着很多人面说，吴凡去了国外讲学，估计要好几年呢，你就别等了。柳川一踏出门，心怨自己今生是见不到吴凡了。吴凡嬉笑，天下尽然有这等人仰慕自己名号。
　　 过了几年，吴凡在宝峰大学搞了一场心理咨询的临床讲座。柳川又是慕名而来，吴凡一开讲，柳川就认出来了，台上讲话的就是吴凡。这个吴凡不是一直告诉他，吴凡不在国内吗？看来吴凡今天是回来了。
　　 讲座报告一结束，柳川就站在报告厅大门口堵住吴凡。吴凡说，你是谁啊！柳川说，我是柳川，几年来一直慕名认识您，可是你总是不愿意相识我。今天，我见到了您，您就是我心目中的吴大师，请接收，我的一拜。
　　 吴凡说，是真的吗？柳川说，是真的。吴凡说，我怎么会呢？柳川说，您可能是太忙了，不想影响您的研究，或许是我们彼此还有一定的距离吧！
　　 吴凡说，好吧，你找我就是为认识吗？
　　 柳川说，不仅仅是，也不仅仅不是。我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心理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吴凡说，我是心理学研究者，但不是搞临床心理学的，别看我今天讲临床，实际上，我是呼吁大家重视心理学研究。你真有什么心理病要看大夫，而不是找我。我懂的不是很多，研究方向就是一个或是某些，不是全部。
　　 柳川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对您是感兴趣。吴凡见状笑说，你还是个痴呆啊！柳川听出了，吴凡没有说痴呆症，只是说痴呆。
　　 就这样，吴凡认识了柳川。柳川当时是在宝峰科技职业学院教文学，给学生讲中西文学之比较。吴凡心里想，这个柳川，连普通话都讲不好，怎么给学生上课，柳川还有点结巴，特别是在讲话的一刻，只要一激动，柳川就番不上言语了。柳川会是一位合格的讲授文学的老师吗？后来，吴凡打听过，说柳川的课就没有学生来上，柳川是博士，但柳川经常在黑板上写错别字，连普通话都念不来，怎么教文学。柳川为了让自己的课叫座，变着花样来吸引学生，可是现在的学生就是不怎么喜欢柳博士的文学之中西比较。柳川就旁门左道地搞起来了别的营生。柳川和媒体的关系不错，柳川抓住了中国人的几个传统文化的花样，就把头号在媒体上露，三天两头，媒体的记者到宝峰科技职业学院来找一位叫柳川的，让柳川讲中国文化。柳川也三天两头的在当地的《午夜话语》的电视节目是为大家推介中国文化。柳川总是说，我不会说普通话，普通话是普通人说的，我不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说，我几乎不说普通话。柳川之前说，自己说过普通话，但是总感觉是别人让他张嘴说话，不自然，渐渐地就不说普通话了。柳川说，说陕西当地话能感受中国文化的魅力。除此之外，柳川还经常在当地的小报上刊登“豆腐块”的小文章。柳川说，我不是在介绍文化，我是在营销自我，因为我太自卑了，如果不这样，我就离死亡近了。为此，柳川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标准，就是一年三百五十六天，小报上要天天见到柳川的文章。柳川到处播撒文章，有些文章也是“一女二嫁”，有些文章是几家当地的小报转载。柳川抓住了小报的“小”，大众化，猎奇性，柳川今天给你讲王阳明，明天给你来一段汪曾祺，后天柳川就赤膊上阵说自己的文学之路如何的坎坷如何的血雨腥风，总之，柳川把自己扮演成了金黄外衣的大狮子狗。这些举措，吴凡看在眼里，明白这个柳川啊，为了名也为了利，真是利令智昏。柳川的博士课在宝峰科技职业学院仍然是不受欢迎。柳川满不在乎地说，这些娃娃不识货。柳川一直仰慕吴凡，遭遇吴凡的如此戏弄，柳川仍不解其味。吴凡也知道柳川是做梦攀高枝。因为吴凡在宝峰大学，那是相当风光，也是风流人士。吴凡曾经说过，与其说宝峰大学是吴志峰校长说了算，还不如说我吴凡说了算。吴志峰校长每天忙得团团转，找资金，找人才，学校的管理基本上是吴凡和他的女儿吴金莎给看门拿钥匙。